何宸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说着，素心虽然不知道上面的战局，但听到兵刀声音激烈，已经急得在下面跺脚，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只恨自己不能爬上去对墨羽沂说一声她还没死。

她很清楚，何宸现在打的是心理战，怕只怕墨羽沂现在已经心神全乱，沉浸在失去她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了。她抓住身边一根山藤，用力绞着，绞得手都痛起来，却仍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她想大声呼叫说她没死，可是这时候如果叫起来，墨羽沂难免要注意力分散，搞不好还要低头往崖下看一眼，那会更令他分心。

突然听到何宸一声喝：“墨羽沂，你去死吧！”双手一拱，袍袖中劲风鼓起，往前直送。

墨羽沂则已退到悬崖边上，这才发现退无可退，可对方劲风扑面，他只来得及刷刷两剑结果了何宸的两个徒弟，便被逼得踩到了崖边，碎石往下滚着，而他已脚步不稳。

何宸故意牺牲两个徒弟就是要引他这一步，手上再续内力，墨羽沂终于摔落下去。他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他突然听见墨羽沂冰冷的声音：“你笑得未免早了点！”随即觉得心口一凉，低头一看，原来墨羽沂摔落下去的最后一击是投出手中的剑，直刺入他胸口！

素心正在下面焦急，就见上面有人掉落下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敏捷的反应，顺手把自己抓住的那根山藤甩出去，叫道：“抓住！”

墨羽沂下坠速度极快，虽然抓住了山藤，但只是缓了一缓，手捋着藤叶一路下滑，那种下坠的力量本就惊人，还加上何宸一击的掌力，他根本无法一下抓紧藤条，倒是把藤条上的枝叶和外皮捋得光溜溜的，手心一层皮也褪了，满藤条都是他的鲜血。

“墨羽沂！”素心趴在岩石上失声呼叫，泪流满面，眼睁睁看着他抓住藤条一路下滑，转眼坠到崖底，只听砰一声响，他摔落在礁石上。

素心眼前一黑，软倒在岩石上。

素心醒来时，只大叫了一声“墨羽沂”，便弹坐起来，双目发直地盯着前方。

“郡主！”

“娘娘！”

等看清眼前一切的时候，素心才发现自己躺在高床软枕上，身边站了好多人，兰心和瑞珠守在床边，慕北风、墨夕晗、季若鸿、古博、花青姿……人人都在，唯独不见他。

她心中突然空空的，仿佛有什么永远失去了。

他不在了，他真的不在了……她以为自己一直都很坚强，可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懦弱，竟然禁不起失去他的打击！

她脸色苍白如纸，却镇定得出奇，不是冷静，而是全无思维。

任凭身边人怎么叫喊，她只是没有反应，心里反复划过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的过去。他的冷酷，他的无情，他的善变……像一道道伤痕烙在她心里，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是她不愿意放弃的，她情愿死，也想要留住的……

几声婴儿啼哭响起，奶妈抱着小修涵担忧地叫了她几声：“娘娘，小皇子在叫你呢。”

素心游魂似地惊醒，一把抱住儿子，却哭不出来。

这小东西眉眼那么像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他说希望小皇子不要太像他，他说男人长得太美是一种过错，尤其是皇帝……可是宝贝，你长得那么像你爹，连神情都一样。”

“娘娘，你没事吧？”兰心小心地抓住她的袖子。

素心不理她，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可是我知道，他要是看见你还是很高兴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管你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他都会很高兴的，他会像爱护性命一样爱你，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去救我们，尽管他失去记忆，他仍然会保护我们，是不是？宝贝，你告诉妈妈是不是……”

“娘娘你不能这样……”

墨夕晗突然一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可是……”

“出去吧。”

素心仍在自言自语，连奶妈从她手里抱走小修涵她也没有反抗，只是轻声道：“小心啊，别让他哭，他有点累，哄他睡觉吧。”

屋子里只剩下墨夕晗和素心。

“你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

“闭嘴！你说什么？谁死了？你别胡说啊，你皇兄没死，他不会死，他还没想起我是谁，还没亲一下他的儿子，怎么舍得去死？”

“皇嫂……”

“你滚，去把墨羽沂叫过来，没有我的批准，他怎么能死？申请报告也不打一份，我还没盖章同意，他竟然敢死？”

墨夕晗静静地看着她：“他真的死了，皇嫂。”

“不可能！他就会骗我，我知道他这回又在骗我，你去把他叫过来，我非揍到他说实话不可！”

墨夕晗满头黑线：“……”亲爱滴皇嫂，你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仍是如此剽悍，一点也不减河东狮吼的风采呢……

“其实，你应该把我皇兄忘了，实在忘不掉，多想想他的坏处，比如他当初男扮女装骗了你啊，比如他当初为了得到你那么卑鄙，居然会逼慕北辰退位啊，比如他冷酷无情，害死童妃，追杀容雯儿……”

“闭嘴，我叫你别说！你说的都不是我想听的！我只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那么爱我，他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事……多得我已经记不清了，他到死都没有见过小修涵……他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我本来答应慕北辰，等他忘了兰薰，我也忘了墨羽沂，我就留在丹陈，可是后来我一听说墨羽沂从时空隧道回来，就不顾一切离开了丹陈，那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永远不会有那一天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墨羽沂……”

“皇嫂，其实慕北辰对你也很好，他也可以为了你不要性命的，你为什么不考虑……”

“晚了，我和他已经错过了，错过就不可能再回头，更重要的是，我已经不可能忘记墨羽沂了，我恨他是因为在意他，我生气是因为他忘记了我……他看见我居然能无动于衷……”

“可那时候他失忆了啊。”

“失忆也该记得我！”

墨夕晗又默默瀑布汗，皇嫂，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失忆……

“可是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不该任性离开他，后悔不该没给他好脸色，后悔……我竟然在最后的时刻也没有留在他身边，我竟然……竟然又失去了他，这回是永远！不像他消失在时空隧道里，我还想着他一定会回来……墨羽沂，你真狠啊，竟然留下我一个人！”

“那个……”

“闭嘴，你怎么老插嘴，等我骂完他再说！”

墨夕晗：“……”

“墨羽沂，你要是不赶紧活过来，我会继续骂，骂到你活为止，你不能就这样走……”

“皇嫂，你要是再骂下去，他会死完再死的。”

“你胡说什么？人死了还能再死？欺负我现在神志不清吗？我告诉你，我清醒着呢，我一点事也没有！他不活我就去找他，把阎罗殿都翻过来，把他抓回来！”

“行了行了，你就不能说点温柔的？例如他要是活过来，你不会再这么凶巴巴的？这样也许他会考虑还阳……”

素心瞪着她：“我一惯就这么凶怎么了，他就是喜欢我这么凶，不信你去问他，他敢说不喜欢，我伸手把他耳朵拧下来下酒！”

墨夕晗又静坐着听她骂了一会，终于一脸挫败地看着她：“我承认，我活着，你可以停骂了？”

素心猛然跃起来，伸手拔掉他一头首饰，让他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下来，然后指着他鼻子恶狠狠道：“就凭你也想骗我！从前我被你骗多了，那是我没防备，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么好骗么！”

墨羽沂带着微笑叹了口气：“竟然还是骗不过你，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素心得意洋洋：“开始我真相信了，可你不该叫他们都出去，然后坐在我床边。这样近距离我要是还认不出我的男人，可就真傻了！”

“你到底是骂了多少句之后才发觉的？”

“不记得了，反正你坐在我面前就是讨骂的！装死骗我，还装失忆！”

他赶紧摇手解释：“失忆是真的，半点不假，我是摔了那一下醒来后才想起来的。那还得感谢你扔给我的山藤，如果不是它缓冲了下坠的力量，我真的直接摔下去见阎王了。”

素心凝视了他一阵，又悲又喜，突然扑进他怀里，死命在他肩头咬了一口。

墨羽沂一阵剧痛，却不作声，只微笑着拍她的背，柔声道：“好了，我的葡萄皇后，让人看见你就是这样母仪天下的，可连高郅的国威都丢光了。”

素心松了口破涕为笑：“我本来就不是母仪天下的样子，有什么了不起！你个死鬼竟骗我，我还是不能饶了你……”

“以后你再慢慢报复好了，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嗯，你这死鬼，怎么忍心骗我，害我那么伤心？我这一口咬的就是你对我太狠心，明明看着我承受不了你的死讯，居然还能装得那么淡定……”她越说越委屈，两眼通红。

“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一辈子。”

“真的？”

“嗯。”

“那你老实交代，你骗我是为什么？可别说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我有惊没喜。”

墨羽沂叹了口气：“你不是早看出来了吗，我只是吃醋，想要知道你心里还有没有他……”

“好哇，你竟敢不信老娘！”

殿内一阵乒乒乓乓，墨夕晗殿里却是另一番影像，所有人盯着墙上的投影看得津津有味，这可是限时实况转播，还不用站在廊下把窗纸戳个小洞偷窥，还能大声评论喧笑……

连慕北风这样淡定的人也忍不住了，露出一丝微笑来。他这才深刻明白，为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墨羽沂，放弃了慕北辰。

缘份这种事，本来就是谁也说不清的，不管你再好，要是没有缘也就只能擦肩而过，不是么？

他转脸看看花青姿，她笑得前俯后仰，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素心，连那一脸得意的神情都很像。

季若鸿手里正抱着小修涵，本来墨夕晗正玩得开心，却被他抢过来，又揉又捏，还嘀咕着：“你爸妈都那么剽悍，我只能蹂躏你了！”

然后又贼眉鼠眼看着投影笑道：“你们猜今晚再坐在这里会看见什么呢？啊哈哈……”他笑到一半，突然表情僵硬，声音也中断了。

墨夕晗奇道：“怎么了？”

“这……这小东西替他爸妈报复我，尿了我一身！”

“哈哈……”

不过最终，他们也没看到他们想看的激情戏，因为那个针孔探头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几年后，当墨羽沂的第三个皇子出生的时候，素心开始抱怨：“这年代为什么没有雨衣啊？为什么没有节育措施啊？我不生了哇哇……”

“乖，你还没生出个小公主来，等你生出个小公主我就放过你……”墨羽沂温柔地将她按倒。

“不！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万一第七第八个仍然是皇子，你还会要我生的啊啊……”

“禀皇上、皇后，丹陈有来使！”

“嗯？”帝后二人极不甘愿，什么来使竟然这时候来捣乱，搅了他们的春梦？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看看，虽然寝宫的窗帘都拉上了，但外面正是青天白日呢。

而丹陈来使只送来一张加急喜贴，他们俩一看内容就傻眼了：……即令册封梅无极为后……

呃……谁说整容没有用滴？万一你整成个范爷，没准也能和她一样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