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所做的这些事，和他们一惯的观念不合，所以嘛他们有不满也是正常的，娘娘如果忍下了，不让他们抓住任何把柄，他们只会反复发些牢骚，最终还是要平息下去的，偏偏娘娘你爱强出头……”

“所以墨羽沂就一再忍了？”

怀郡王点点头：“皇上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为这些人降罪娘娘固然不好，但和这些朝中重臣直接翻脸更不好，那会令许多本来拥护皇上、对娘娘的身世行为不置可否的人也产生反感，要知道皇上不是个一般的男人，他是国家命脉所系，是九五至尊，他的言行直接关系到在百姓中的威信和国家的荣誉，为了一个女人去治罪三朝元老，这样的皇帝，谁敢拥立？”

素心彻底沉默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历代皇帝选皇后不重才貌，首重德行了。一个女人母仪天下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虽聪明，却不够宽容忍耐，她只是个有些任性、有些刁钻的小女人，被推到皇后这个位置上，和她的本来个性是背道而驰的。

“娘娘，其实你更该多体谅皇上，最近他的压力真的很大。”

“好吧，我再想想。”

“谁在那里？”素心回凤仪殿的路上，看见御花园角落有人走过。

这么晚而且不打灯笼，行色匆匆的，真是奇怪。

那人惊了一下，迟疑片刻走过来：“回皇后娘娘，奴才是小文子。”

“小文子呀，这么晚你怎么在这里，好像不是去皇上寝殿的路。”

“皇上命奴才去办点事。”

“哦。”她走了一阵突然感觉文公公有点不对劲，于是又回头看看，这条路貌似只通往她的凤栖殿，墨羽沂派他干什么去了？

“娘娘，你怎么心事重重？”兰心迎上来。

“没事。”

“刚才文公公来过，说是皇上差他送些东西来，叫他等你一会，他却急急走了。”

果然是来她这里，可干嘛来去匆匆的？素心打开桌上的盒子，异香扑鼻，原来是些珍稀香料。

“娘娘，这是瑞脑啊，在高郅是很罕见的，多半是宛国的贡礼。”

原来传说中的龙涎香就是这样，莹白如冰，状若梅花，不但香气远溢，而且外观也美丽。可是她心情不好地随意丢在桌上：“你们拿去分了吧，我不喜欢薰香之类的玩意。”

“娘娘，这可是皇上的心意。”

渝心伸手抢过去：“你们不要我先要了，郡主现在最恨的就是皇上的心意，你们还不明白？”

“就你这小妞爱嚼舌根。”

渝心一吐舌头。

枕畔幽幽的瑞脑暗香浮动，素心反被薰得滚来滚去睡不着。渝心这小妞心思最狡猾，先抢了一把去，却偷偷塞了一片在她玉枕中，知道她不会舍得扔掉。

她拍了拍枕头，嘀咕了一句：“死墨羽沂。”

“朕听到有人睡觉还在偷骂，怎舍得不来看看？”

床前突然听到低沉悦耳的声音，她陡然惊得跳起来：“大半夜你装神弄鬼吓人啊？”

宫灯亮起，照见墨羽沂如画的眉眼，他还是那么妖魅冷峭，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进来也不通报一声，那些丫头都死哪去了？”

“朕不让她们通报，怪只怪皇后你自己明明睁着眼却没注意有人推门进来。”

“黑灯瞎火谁注意了，你干嘛来？”

他呼地又吹灭宫灯，接着纱帐一动，他就钻上床来。

素心摸到他的身体用力往床下推，却怎么抵得过他的力气，硬被他挤进床里去。她不由炸毛：“墨羽沂！警告你不要老是利用男人的优势来对付我！”

“朕就剩下这么点优势，再不利用还有什么压过你的？”

“……无赖。”

“听说怀郡王和你谈过。”

“没有。”

“你是不打算原谅朕吧？”

“你有错吗？要我原谅？”

他沉默了一会：“普淘，朕和紫凌君不同，他继位时被当作傀儡，而且朝政动荡，除了他亲厚的臣子外，他在朝中势力微薄，所以他即使想保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而朕自少年继位，治理国家十年有余，上下无不服帖，所以当初才敢力排众议迎你回国。”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反驳他们？”她心里还是觉得冤气难平。

“皇后你觉得单凭你那些话能镇住他们吗？到最后你还不是被泰王问得有口难开？”

“可是……”

“朕只听他们发泄，不置一言，但朕勒令他们退下的时候，谁敢提异议？”

“我就不懂。”

“朕让他们发泄，是顾虑他们情绪需要，任由他们宣泄。而你的强出头，只会在他们心目中树立你利用才智惑乱君王的印象，这对你非常不利。你应该做的是隐忍，而他们参劾完了，朕只需要一句不予采纳就可以驳回他们所有进谏，完全不需要你去出头。”

“可你这样强压下去，对你的形象不利。”

“朕不用顾忌这些，当权力高于一切的时候，他们只能不满地服从。”

“你这样用权力强压，是保护了我，却会动摇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你有没有想过？”她说完，突然明白了一切，他要她做的是维护自己的形象，用隐忍来逐步改变自己在群臣心目中的不良观念，至少让他们感觉她无害。而他为了保住她这个皇后名头，却出头做了恶人。

她突然无比懊恼地说：“墨羽沂，你不要这样为我。”

他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

她又想起在行宫时他曾想利用死囚换下柔妃和林莫萧暗中成全，却因为她的不理解强行逼他当面释放了两人，才造成朝臣们群起而攻之的后果。她要是预料到会这样，当初怎么也不该去干涉此事。她总是毛毛躁躁凭自己的意愿去令他为难，却很少去想到他的处境。

“素心。”

她正处于无比感动无比柔情中，轻轻哼了一声就毫无反抗地被他搂进怀。

一声异响。

“谁？”所有的动作嘎然而止。

宫灯再次亮起的时候，墨羽沂已披上了软滑的丝缎罗衣，目光凌厉地盯着通往殿后的软帘。

素心满脸通红地拉被子裹紧自己，庆幸不知从哪来的声音拯救了自己，但隐隐又有一丝失落，仿佛希望这场美妙的错误应该像梦一样进行下去。

软帘一动，柔妃慢慢走出来。

素心大惊，她一时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不但是羞惭于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佳，更担忧柔妃现在出来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墨羽沂显然认不出这个丑陋恐怖的女人是曾经千娇百媚的柔妃。

柔妃比划了几下手势，目光显得呆滞。

墨羽沂没看懂，皱眉转向素心：“这是谁？”

“我……是我出宫时捡回来的，我看她可怜无依，就带回宫做了宫女。”

“她？宫女？”他显然只是想到这样的宫女出去会吓死人。

“皇上，她真的很可怜，你就让我收留她吧。”素心赶紧利用女人的杀手锏转移他的注意力。

墨羽沂思忖了一会，皱眉点点头：“只是你要让她尽量少出去，这样会吓坏人。”

“皇上你不会瞧不起她吧？”

“没有，朕对除了你之外的女人都没太大兴趣，不光是喜，也包括恶。”

“切，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谁稀罕被你喜欢。”

“你不稀罕么？”他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意，那种眼神惊心动魄地媚，眼波像春水一样流转，风情无限。

ＴＭＤ！身为男人你这么风情万种干嘛！素心心里暗骂了一句。

“咳！”柔妃轻咳的声音提醒了他们俩人她不是透明的。

素心赶紧尴尬地推开他。

“你先回去睡吧。”

柔妃比划着手势，素心最近已经有点看得懂她的手势了，她在说“被你们吵醒了”。

无论是谁，隔着一帘听自己昔日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也很难保持淡定吧。

“那你先回去吧。”

墨羽沂显得微有不满，轻哼了一声，那双风情流转的眼朝她扫了扫，里面有着欲求不满的意思。素心狼狈地回避他的目光：“这个，不是很方便……”

他如何不明白这只是她的小小借口，在后宫之中他想要临幸哪个妃嫔竟然还需要照顾别人的感受，真是笑话了。但她是特殊的，他只能微沉了下脸，手掌在她脸上抚摸一下，捏着她尖尖的下颏，低声道：“朕等你。”

灯光柔和如纱，风光旖旎，他的肌肤羊脂白玉一样滑腻，泛出莹莹的光泽，她的视线扫过，一阵心悸，莫名地就觉得心跳慢半拍。眼波似水－－眼神幽深得像一波波噬人的旋涡，迷离荡漾，冰层一样通透的蓝……

素心眼神一恍惚，心神又开始荡漾，谁说视美色如无物来的，容貌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连她这样阅尽千帆的人也把持不住啊啊。

“皇后，朕要走了，你在想什么？”

她正走神中，顺口答：“……荡漾啊荡漾。”

……墨羽沂窘了一下，力持淡定。

随着这个男人清风一样消失在大殿里，素心恨不得给自己一记耳光，刚才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呀呀，真是把苦心经营的淑女形象都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