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风冷冷道：“也许他只是粉饰一下自己的恶劣行迹，装模作样或者是心里有些后悔，略作补偿吧。”

“都不是，一来，他贵为帝皇，不需要向任何人伪装自己的感情，因为幻灵门的势力已经遭受致命打击，他无须再作戏给你娘看。二来，如果他只是刻意接近你娘，蓄意灭了幻灵门，那之后他会做得更绝更彻底，把幻灵门彻底铲除才对，要知道斩草留根，那是最忌讳的事。三来，他居然让你娘活在这世上，那岂不是他最大的心腹之患？如果他不是个多情的男人，是绝不会这样心慈手软的！”

慕北辰半晌才感叹：“小葡萄，如果父皇在世，一定会感激你对他的理解的。”可是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为何却是不明白我的心呢？

素心瞄他一眼：“所以十一少，我支持你去寻找证据，证明先皇根本没有灭幻灵门。”

慕北风深深凝视着她：“你是为了他吧？”

“我还为了你，我不希望你一辈子活在没有父爱的阴影里，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父皇他是爱你的，也爱你娘亲的，你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慕北风猛然一震！为什么，为什么这二十多年来在他心里潜藏了这么深这么痛的疤痕，却被她轻易地发现了……

慕北风深吸口气，凝望眼前这座熟悉的宫殿，红檐碧瓦，琉璃堆砌，那本是他该生长的地方，却到成年后，才抱着一腔不谅解的怨念，进入了这里。而且，连见他亲生父皇一面，听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他默默沉思了一会，才施展了隐身术进入宫中。

因为对幻术比较排斥，他的隐身术学得也不好，大约只能隐藏半个时辰，当初才会在墨羽沂的行宫被发现行踪，不过这已经够他找到太后了，这里毕竟不是高郅行宫，熟门熟路的。

那个他一直不喜欢的女人，正坐在佛像面前敲着木鱼，捻着佛珠，一脸槁木般的神情，往日那风仪万千的神态早就没了。

青灯礼佛吗？她有这么善良？私下勾结小叔，推自己儿子上位，这样野心勃勃又不知廉耻的女人……真令人鄙视啊。

他吸了一口气踏入。

门吱呀一声，从一道缝开启成大半，一阵冷风灌入。

太后哆嗦了一下，朝门口看去，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人进入了，可是却什么也没看见。

“念儿，有人？”

“太后，您想太多了吧？念儿先前忘记关门而已。”小宫女匆匆起身去关门。

昏暗的宫灯映着高大殿内阴森的气氛，真有点可怕呢。小宫女瑟缩一下脖子，怎么觉得有点冷呢？

“不对，念儿，有人进来了！”太后猛然想站起，突然觉得肩上一股子沉重的力量往下压，有人按在她肩头！

念儿惊恐地转头：“有人？哪里？我没看见！”突然之间，她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就软软倒下去。

太后刚想惊叫的时候觉得肩头一松，随着念儿倒下的声音，她肩上又一紧，不禁惊呼：“念儿！谁，到底是谁？”

可是叫声只叫出一半，嘴就被人捂住，而她什么也看不见！太后一阵毛骨悚然，她一生并没有做过太多大奸大恶的事啊，包括红杏出墙那件令人羞耻的事也只是为了保护儿子才不得已而为之，她实在想不出自己曾经害过哪个冤魂，要这样报复她。

窗缝吹进一缕冷飕飕的风，她耳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冷淡而又矜持：“别说话，太后。”

太后猛然听见这声音，从极度惶恐中回过点神来，丢了三魂六魄的思维在回忆这声音的原主人，不禁纳闷之极：“十一，你……你不在人世了？”

慕北风：“……”

“十一？”太后在空气中摸索着，有点疑惑又有点伤感地问：“是谁害死了你？”

慕北风窘了一阵，突然想起，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去套太后的话，人可以对人说谎，一般却不会对鬼魂说谎。

“是的，可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害死了？”

太后怔怔呆了一会，突然眼圈泛红，有点哽咽：“你那么年轻，武功又好，如果不是有人害你，你怎么会死？”

“嗯，我是被人害死了，不过又有点怀念皇宫，所以回来看看你。”他不擅长演戏，幸好太后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光听他努力装得硬邦邦的语调，倒也听不出什么来。

“十一……想不到你还记得哀家，告诉哀家，是谁害了你？”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也不能替我报仇。”

太后静默了一会，带着几分恨意：“不用说哀家也猜到了，是慕光极那老匹夫？”

“母后，当心隔墙有耳。”

她疲倦地挥挥手：“不用担心，哀家身边的眼线就是念儿，她晕过去了，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很安全。”

慕北风微感吃惊：“你知道念儿是眼线？那为什么还留她在身边？”

“我知道是她，才可以有所防范，如果换了她或者赶走她，那慕光极会安插别的眼线，那会更防不胜防，又需要花很多精力去探查身边的奸细，还不如任由她留着，有时候可以传些假消息给她。”

慕北风第一次感觉到，太后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如此深沉的心机，如此强悍的忍耐力，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发现？

两人沉默了一阵，太后又问：“你知道你皇兄现在在哪里吗？”

皇兄？她是指老八还是慕北辰？慕北风皱眉，考虑了一下没有回答。

“我是问君儿。”太后先解释了。

“不清楚，我只是凭着一股执念来这里看看。”

太后轻叹一口气：“你是被你皇兄连累了吧。”

“母后，八哥和二哥都是你亲生的吧。”

太后脸上浮现淡淡的忧伤：“当然，否则当年老八闯了祸哀家为什么替他遮掩，还要悄悄送他离京，给他钱财？只是没料到他竟然被皇权霸业迷了心，连亲哥哥都陷害，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由得他在宫外落魄吃苦，也许反而磨砺了他的心志。”

“可是我觉得你比较偏心二哥。”

“老八也是这样觉得，在哀家心里，谁做皇帝又有什么重要？都是哀家的儿子，活得好好的就够了，其实是否登上皇位也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君儿心地善良，如果他做皇帝，天下百姓会更多些福祉。”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母后，有件事至死我都没想明白，当初父皇爱我娘亲吗？”

太后震了一震，面色大变，本来充满感情的脸渐渐蒙上了一些淡淡的恨意。

她恨……她很在意这件事，那么……

“是的，他说他一生爱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哀家，一个是你母亲。”

慕北风怔了一下，倒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承认了：“既然爱你，那为什么后来又去招惹我娘？还是说他和千古帝王一样，都只有欲而没有爱？”

太后闭上眼轻摇头：“不是的，他不是那种人。他之所以会出宫去亲身犯险，一半是因为哀家，他会移情别恋，也是因为哀家，但那不是哀家的错！”她突然生出会忿忿的神情，用力拍了下桌子。

“到底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太后脸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变化，她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摇头：“哀家不能告诉你，你只要知道你父皇曾经爱过你娘就够了，他不是个坏人，但是他太容易轻信别人。”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她说的一切只是编造的谎言？他从侧面观察，虽说不像，但太后城府如此深，他不敢断定。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哀家虽然没有生你养你，却也是长辈，你不觉得这样盘问有些无礼吗？”

唔，口气是有点太急切太过分了，他缓了下口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娘亲一生为这事所困扰，她觉得父皇只会利用她，从没爱过她。”

“当然不是！你父皇为了她，舍弃了很多，甚至于英年早逝，也是因为她的不原谅。”

“什么？”这些他都不知道，他不禁震惊。

“本来这是皇宫中的秘密，哀家不该说的，因为跟你父皇的声誉有关。但是你也算是这件事的牵连者，而且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告诉你也无妨。当时朝中大臣联名进谏，要彻底剿灭幻灵门，你父皇日夜为此忧心，坚决反对。加上你娘的不谅解，他每天都郁郁寡欢，却无法舒展心事。后来宫里进了个秀女，伶俐乖巧，十分讨喜，哀家替你父皇翻了她的牌子，让她去伺候，谁知道那晚就出事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脸上的恨意又重浮现。

慕北风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她去侍寝，你父皇并不喜欢，但念在她年纪小，也没有过分责备什么，只是在她的劝说之下喝了两杯酒。你父皇的酒量本来很好的，可是那晚不知道为什么，两杯下肚就把那秀女当成了你娘，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也没有人清楚，只是听值夜的宫人说，他口中声声叫着雪恋，雪恋，然后就一声惊呼，等值夜的人闯进去后，就看见他面色青慕，捂住胸口，眼见就不行了。哀家赶到的时候，没听见他说任何话，只是神情惊恐不信地指着那小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