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爷就着云湛的手坐下，听得微微皱眉，表情不虞：

“绍州那件事情，不是已经过了吗？”

云湛眉心一跳，四老爷这话头有些不对劲啊，但是还是实话实说：

“在有些人那里想必已经是过了，但是，在皇上那里从来都没有过去过。”

之前不去干涉，只是因为他派出来的暗卫并没有查到什么实际性的东西罢了，而现在，却是因为有了一些事情的眉目，还收集到了一些证据，所以，才命三皇子和他一并来将其落实，然后处置。

“也是，当时我就说，皇上不可能这么轻轻放过的，这里毕竟是江南地区。”江南提供了大乾经济收入的五分之一。

当然四老爷似乎也只是提了提，脸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

云湛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松了一口气，便是眉宇间的川字，也消失了。

四老爷看在眼中，暗自在心里点点头。

恐怕他这个外甥是生怕他们季家人参与在了其中。

四老爷将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了想，在心里大概权衡利弊了一番，还是自已的亲外甥更亲一些，便提点着。

“此事，你倒是多虑了，咱们季家是武将，而那些个税银和赈灾银都是由文官在管，咱们季家是决计插不上手的。

文武之间，虽说有合作，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相互辖制。

而且，那些从京城派过来的文官，总觉得自已是高高在上的一方，老就看不起他们这些驻守在沿海之地的将士们，在他们的私心里，觉得他们是大老粗，说话声音大，办事也是如同残卷风云一般，半点子斯文气儿都没有。

云湛听得四老爷这番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完全放下了心。

四老爷既然敢这样说，就说明他们季家在面上，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就算是京城来人查找，也绝对是经得起的。

当然，云湛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他重生一回，对于一些成人间的弯弯绕绕还算是有所领会。

有时候，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就算是季家是干净的，但是，底子里，毕竟还是会沾染到一些，但是，与那些做过实际性恶事的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云湛心头放下来了，看着四老爷，心里就更加愧疚了。

表示了一番自已因着皇命不能来的遗憾，深深的致歉。

文清也跟着他弯腰。

四老爷见云湛真是越发的上道，不由得更加高兴，拍着云湛的肩膀也更加用了几分力气。

他现在将这些事情的厉害关系说清楚了，到时候，云湛办起这事儿来，就更加的放得开了。

否则，念旧情的云湛很容易会被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而缩手缩脚的放不开。

而此时既然已经摊开来说，有些话就更方便了。

“不过，你可要切记，咱们季家的直系的确是没有谁牵扯在内的，但是也并不是说所有季家人都没有淌过这趟浑水。”

云湛眉头微微一拧，心头飘过了无数的想法。

不过，他听得出来，四老爷对那趟浑水的季家旁系很是不满。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根本不会相帮他们。

“咱们季家虽然盘踞在江南地带达百年之久，这时间够久够久了，但是，这江山却停旧是梁家的江山，我们记得，有一些人却是忘记了，得到一些东西之后，就以为自已了不得了，想要得陇望蜀了。”

四老爷说得多了，看着云湛，只见他一直低头，垂眸，听得很是仔细。

“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四老爷不说话了，云湛便接了一句。

四老爷被云湛那么一本正经说笑的模样逗笑了。

“这话儿倒是没差了，说得好。”

不说是四老爷了，就连四夫人，还有文清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湛儿，你此行便是去公干，又何必把外甥媳妇带着，不若就让她留在咱们季家也好啊。”

绍州之地，那其中涉及的款项的数额极大，若是云湛去做这件事情的话，恐怕会触及到一些本地之人的利益。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云湛的后台再怎么强大，也压不过那些早就在绍州经营了多年的人，他们一众之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就好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般，将所有的人都网罗在其中，挣扎不开，便只有力求保住。

这其中若是有人一旦挣扎得太过于激烈，很有可能就会鱼死网破。

只是那样还有什么意思了。

云湛还年轻，没有必要，也根本犯不着，为了那么一些朝廷的蛀虫而做出那样的牺牲。

四老爷说得在理，但是，云湛不得不明示着他：“此事事关重大，可是皇上却派了平日里最淡泊名利的三皇子前来，四舅舅心里可有些想法。”

其实承元帝膝下的皇子们都长大了，他们但凡是被派出去做点什么事情，都会成为朝廷中人关注的重点。

因为差事的要紧不要紧的程度，就决定了他们承元帝眼里的身份和地位。

“你是说……”四老爷的话还未出口，只是用手做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动作，便立马刹住了。

“没错，在京城之时，我便早有预感。”

大皇子失利，二皇子没用，三皇子有担当，为人又正派，难得的是任何事情，在他的面前都不会让他动容，他的那份定力，非同一般。

四皇子虽是嫡子，但是，其母族太喜欢折腾，蹦跶得太高了，云湛并不看好他。

而其他的皇子们，要不太过于中庸，要不就太过于出风头，还有如同九皇子那般年纪尚小的，一群成年的皇子当中，当然是没有任何机会的。

“三皇子的名声，我早前也是听过的，若是他能得偿所愿，与咱们倒也没有什么坏处。”左右他们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只要皇帝不昏庸，不猜忌多疑，他们君臣必定是能够好生相处的。

“所以，这一次，在皇上的眼里，并不会简单，这是一个大坑。”

云湛的话将文清是否要留在宛平城里的事情，很快就拉扯走了。

四老爷的心思一时半会儿的都不曾回来过，也丝毫想不起来，他之前与云湛商量的事情。

茶室里突然沉默了下来，几个人都低头想着自已的心事。

“爷，茶上来了。”

一开始茶便好了，没由守在外面，听着他们在说要紧事，愣是没让茶博士往里面端。

等到他们说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让茶博士重新去泡好了一壶再端上来。

茶壶盖打开，茶香四溢。

“是正宗武宁源的大红袍，湛儿有心了。”武宁源的大红袍是四老爷的最爱，因为他曾经带兵剿匪的时候，在那里驻守过，一尝就喜欢上了那里大红袍的滋味，一直记着。

云湛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带着他逛到街市上来，舅甥二人，就着一壶好茶，手谈一局，或者闲聊局势。

说到了喝茶，刚刚说到政事的那种严肃的气氛便被打破了。

大家都放松起来。

就连一直端着严肃脸的四夫人也笑颜逐开的看着文清，与她附耳轻声说着云湛小时候的笑话。

云湛偶尔听一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瞧瞧，他长大了，这都开始害羞了。”

四夫人指着云湛通红的脸颊，也适时的停住话头。

云湛已经长大了，而且不仅仅只是简单的长大，他已经是当朝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了，虽然他身上的爵位暂时没有了，但是，知道他底细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需要靠着爵位做事的人。

他做的都是实事，承元帝既然一心要依仗他，要使唤他，区区一个爵位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给不给的也都是迟早的事儿。

“三皇子殿下大概明日就会到，我们打算在午时时分便出发。”

云湛将出发的时间说出来，四老爷也只是沉吟半晌，低低的感慨一回：“这么着急。”

“三皇子看着行事稳重，其实他也是个急性子，他一到了绍州，大约就会开始处理事务，我若是一问三不知，岂不是有负皇恩。”云湛解释着。

四老爷听着，只觉得这个三皇子还倒是个一心为民办事的人。

舅甥俩个又说了一些闲话，云湛再次表达了他的不好意思之后，一齐坐马车回了季府。

云湛派人将自已和文清买的一幅前朝大家的书画送到了四老爷的书房，又带着文清去了老黄氏那里告辞，然后便坐了马车带着文清朝绍州而去。

对于云湛刚从丘谷岛返回，还未曾归京，就收到承元帝分下来的差事，季家本家的人没有想太多，反而都觉得与有荣焉。

承元帝能够这么急切的把云湛使唤起来，这正是说明，他信任他，重视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用他。

至于季家其他旁系与云湛和文清有仇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私底下又会怎么做，这一切便都不在大家的想法之中。

也没有人会去替他们着想什么。

左右不是自家本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