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则是穿着一身浅蓝色薄绸的织造锦缎面的百褶裙，裙身上面只刺着幽兰，裙面清爽，只衬得一身的优雅气质。

上首的老何氏看着，若是不想起其他事情的话，倒也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毕竟美人如斯。

但是，她只要一想，便就是这两个女人使得她亲生的大儿子，昨日里就在这个房间里居然提出不分家要搬出府去，差点就要与她离心离德，这怎么能让她高兴得起来了？

母女两人无视着老何氏那张青黑的面容，请过安之后，也不等老何氏吩咐赐座，便纷纷在一旁的雕花圆椅上落座。

老何氏见她们如此主动，不由得冷冷一哼：“哼，可真是长本事了，一个两个的，竟都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祖母恕罪，竟是谁人不将祖母放在眼里。”

内室里，文沫穿着一身翠绿色杭绸厚袄转将出来，脚下一身大红色织金线绣芍药的马面裙，头上一头发丝青黑如墨，戴着十分耀眼的首饰，衬得她整个人平白多了几分光彩。

只是文沫这番打扮，换来的却不是所有人的喜欢，而是鄙视，皆因她在前不久，才去了姨娘。

虽说何姨娘不是她正经的母亲，不用为其戴孝，但好歹是生身的娘，她不主动穿着素衫便罢了，却还要将自已打扮得如此隆重，这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只因她这句话，让老何氏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此时她自然是护着她的。

“你以为便是谁人都如同你一般有孝心吗？”老何氏环顾一周，双眼如同带着刺的钉子一般落在文清与蒋氏的身上。

蒋氏假装看不见，文清也低了头，只做了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

“不知道祖母这是怎么了，哪个惹着祖母了？”文澜款款而入，身上所穿便是近日才刚做好的过年的新衣，一身的粉红精绣牡丹纹镶银边长裙，头上珠翠环绕，将一头秀发拱卫得很是热闹。

老何氏也不明说是谁，只一双苍老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蒋氏，在坐的人便都看出来了。

文澜顿时幸灾乐祸的笑了，忙着替老何氏端茶递水，就盼着她能够将文清给狠狠的发落一顿。

今日里因想着有好戏可看，文刘氏放下了家中的大小事务，也早早的过来伺候着，便也是想着要看这出戏，此时便坐在一旁，兴味十足。

孟氏以往只看热闹不说话，算是半中立，但是，因着蒋氏前一段日子拒绝了她的要求之后，她便看着蒋氏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此时，也是盼望着蒋氏能够倒一个大大的霉运，那才好。

文清摇头叹息，一屋子的人，竟没有一个人是与她们母女二人友善相处的，真不知道，这权这势，在这群眼中，到底有多重要，可以让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枉顾亲人间的血脉情，一个劲儿的盘算，暗中下手。

蒋氏心绪不如文清平淡，看到此处，又一次在心底里燃烧起了熊熊烈火，她不知道，他们文家这样的家人要来做什么，她们此时不搬出去，更待何时。想着，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她们都或多或少的露着几分看热闹的笑意，也不服输，将后背挺得笔直，越发的桀骜不驯。

“蒋氏，看来你丝毫不知错，也不知悔改。”蒋氏的变化，老何氏看在眼里，一双浑浊的眼睛一瞪，无神的双眼愣是崩射出了一抹骇人的光芒。

其下之人，俱都惊住了，偏偏蒋氏母女，一个低头，一个侧头，愣是像没看到一般。

老何氏有一种一腔愤恨尽数拍到了棉花之上的错觉。

“老夫人训斥，媳妇不敢还嘴，只不知，媳妇何处做错了，竟惹来老夫人如此之怒火。”蒋氏间或还嘴一句，也是恭敬有加，柔顺有加。

她与文远桥背着人的时候，可以发火，生气，但是，当着人的时候，却还是要给足了他面子，她不会做出当面顶撞文远桥亲生母亲之事来，不仅于事无补，还平白带累了自已的名声。

文清也丝毫不惧，跟着便来了：“娘说的是，祖母生气归生气，只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子，此时天寒地冻的，可别着急上火，于身子骨不利。”

说着，文清又看着众人：“看看，诸位姐妹们，也不知道劝着祖母一些，回头祖母若是伤了身子骨，你们可担待得起？”

文清这招高明，意思便是，祖母是大家的祖母，她若是伤神伤心，便是大家的责任。

老何氏气得狠了，明显感觉气血不足，喘气如牛，越想心里便越觉得抑郁起来，不敢也不想再多说，只指着蒋氏母女俩个，嘴里嚷嚷着：“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的忤逆不孝……”

她空口无凭这般说着，蒋氏也依着她，不反驳，不回嘴，双眼带着坚定的光芒看着老何氏，神色平静无波。

她这辈子，见过偏心的，却从来都不曾见过如同老何氏这般偏心眼的人，若是如同以前那般事事都要与她辩个是非黑白的话，只怕她便是被辩个半死不活，也辩不清楚，还不如听了文清的话，就这般无视她，若是能忍便忍，不能忍，也得忍着。

长辈这两个字的分寸，可不是说说而已。

老何氏骂了一大通，却见蒋氏依旧不动如山，竟不再像从前那般，对自已是有话便回，如此一来，她便是想要再做些什么，也有些不好操作了，毕竟，蒋氏这般认真倾听的态度，让她失去了再找她算账的耐心和借口。

文刘氏也发现了蒋氏的变化，心下一急，蒋氏若是不还嘴，她们如何刺激得她失去理智了？她若是不失去理智，老何氏又从何处去找她话中的错漏，借此更进一步的惩治于她了？

大家都为难了。

文清见火候差不多了，也生怕蒋氏忍到极致，不能忍住，到时候坏了大事，便轻轻咳嗽一声，候在门口的云裳便趁着门口进来小丫头之时，将脚一伸，让那丫头一跌，将厚重的宝蓝色锦帘掀了起来。

一阵阵冷风裹挟着透心的寒意刮了进来，如同带着利刃的刀尖，刺刺的往众人露出的脖颈处涌去，冷得人直打哆嗦。

“死丫头，怎么做事的？”最先开口的自然是文刘氏。

毕竟她当家。

“奴婢该死。”小丫头正是她的人，见状连忙跪下请罪。

她本来是受诸多管事婆子的请托前来请文刘氏回院子处理家事的，没曾想，她自已未曾进门，居然就已经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下流的贱婢子，甚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文刘氏借题发挥，嘴上骂的是小丫头，但心里却将她想象成了蒋氏的模样，可劲儿的骂着。

“二弟妹这嘴可真够利的，这长辈和晚辈们都还在了，也不说吐些干净的字眼儿。”蒋氏冷冷笑着。

果然是小家小户里出来的，没个分寸，给几分颜色便要开染坊，惯会蹬鼻子上脸。

文刘氏气没出到，反被蒋氏将了一军，只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却还不能反驳。

蒋氏又道：

“我知道二弟妹管着这侯府的一家子，一向家事繁忙，今日里倒是有空，可好不容易在老夫人这里遇着你，却眼见着又被家事拖住了脚步，你放心，老夫人这里有我，有三弟妹，还有这般多的小辈们，你便去忙活你。”

蒋氏不管重点不重点，逮着文刘氏便是一顿说，好歹她刚刚也受了气，需要发泄，只她说话高明，既出了气，又不曾让人抓住话柄。

文清朝着蒋氏悄悄的竖了大拇指。

蒋氏意在讽刺文刘氏，往日里的时候，她可是最不耐心来伺候老何氏了，总是以打理家务事很忙碌为由。

可今日里，却恰好过来了，可见其心不诚，便是抱着别的心思而来。

老何氏也醒过味来了，先是瞪了一眼蒋氏，又斜着眼睛看着文刘氏，直看得她脸上一红，头也不再抬起。

“老夫人，那个……我先回去打理去了，这都快小年了，还真有些忙碌，此番前来，便只是来问问，老夫人你小年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要吩咐的？”

文刘氏找着借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老何氏细细地算了一番时间，发现还真如文刘氏所言，后面便是腊月二十三了。

大乾朝统一腊月二十三过小年，此后便要一直为着过年而操劳起来了。

“用不着，左右每一年都有旧例，你沿着旧例走就是了。”

老何氏对于打理过数十年之久的家事，自然颇有心得，随意吩咐几句，又道：“只今年送年节的时候，得要添上宣平侯府，礼要送得重些。”毕竟是要结亲的亲家了。

文刘氏连忙点头，勉强昂首挺胸而去，临走到了蒋氏面前之时还特意冷冷的笑了笑。

虽然她不在这里看着，今日里蒋氏也休想逃得过老夫人的责罚。

蒋氏却当作没有看到，理也不理，坐在上首的座位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老何又看着身旁之人：“你们都回去吧，大丫头，你与二丫头，四丫头都去你母亲那里，多少陪着些，也学着怎么打理家事。”总不能临了出嫁了，还什么事情都不会打理。

好歹文澜嫁进宣平侯府是做的长媳，到时候，少不得要操劳家事的。

文澜一听，左右为难。

这般好的时机，她当然想要学着打理一番，但是，这边，她又有些舍不下，好不容易看到二房的人在这里，眼看着要将文清和蒋氏收拾一顿了，她只觉得可惜。

“还不快去。”

老何氏却不像以往那般顺从着她，而是声色俱厉的喝了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