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云秦氏这般说话，老何氏半愁不愁的，好半晌才眼前一亮：“啊，是，是这个理儿，可不是嘛，我这不是老糊涂了吗？”

两人在你一言，我一语之中，竟然又为文清做了一回主。

上一次算是遂了文清的意，这一次，却不会再那么简单了。

翌日，冬日初雪渐息，老何氏果真趁着蒋氏请安之时，跟她提了让虚谷神医去宣平侯府去看看的事情。

“老侯爷近些日子，因着天气冷，受了些风寒。”

蒋氏有些疑惑，虚谷神医原本就住在老侯爷了的别庄里，刚想开口，却被文清轻轻的扯了扯。

“祖母放心，母亲一定会安排。”

蒋氏深知这其中定然有些旁的事情，只是她不知道而已，当下也不计较那般多，也不再开口，生恐说错了话，让文清难做。

文清离了宁馨院便乔装出了府，带着云裳穿行在街市之中的时候，却有两道鬼祟的身影一直跟在文清主仆的身后。雪初停，街市之上到处白雪皑皑，白茫茫的一片，只有青石板铺就的大道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堆在一旁的屋檐下面，一侧的积雪上还沾着几点清晰可见的泥印子。

文清一路走得匆忙，又因老侯爷的别庄离得近并不曾叫马车，待她闪身进了别庄，身后的两道身影才露出脸来。

一张被掩盖在厚重的兜帽之中的娇艳的脸，头上金簪轻动，裙摆上的红色牡丹花在白雪之下显得生机勃勃。

“大姑娘，咱们赶紧走吧。”丫头果儿畏手畏脚地有些害怕。

三姑娘的厉害，她可是见识过的，骂人基本不会，但是，若是真的惹到了她，动手打人，却是常有的事情。

“不，我不走。”文澜很是固执，她还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是谁住的。

只看这门楣，是用的普通的木头，双扇开的门，朱漆隐有脱落之象，门框上连块标明身份的牌匾都没有，看着，似乎不甚富贵。

但是，从外面看来，它的占地似乎极广，地处内城，这位置也十分好，又不似是平民之家的地盘，越想，文澜越是觉得好奇。

“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果儿见文澜不搞清楚便不想走，不由得灵机一动，出着主意。

“你去？”文澜见刚刚文清似乎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功夫，甚至连门都不曾敲，便有人主动打开了大门，十分恭敬的迎了她进去。

也许她们去，说不定也可以进去。

果儿有些为难，她想说的是，自然是文澜去，但是，她是主子，定不是她能支使的人。

“快去。”不说还好，一说，文澜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果儿鼓起勇气上前去，刚踏上台阶，便被一支利箭射来。

“啊……”果儿吓得大叫，连忙飞一般离开了台阶，朝着文澜所在的围墙跑去。

文澜也是吓得够呛，在她的位置更能够清楚的看到那支箭的方向，来势汹汹，但凡是刮到，只怕果儿此时已经不能活着了。

“这里……太……太危险了，姑娘，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果儿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那支箭的力度十分强大，刚刚若非里面的人有意射偏，此时，她只怕已经成了箭下亡魂了。

文澜用力的推开果儿，有些无奈翻着眼珠，她仿佛能够看到在那白墙青瓦之上，还有黑洞洞的利箭正在对着她们，说不清什么时候，便要射向她们。

“我们走。”文澜转身，却不防身后有道身影一晃，她眼睛一花，便踩在积雪之上，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栽了出去。

文澜紧张的闭上了眼睛，没有想象之中的疼痛，只是腰间却有一双有力的大手正搂在上面……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等到看清面前之人，一脸惊讶……

文清来过别庄几次，记性又尤其的好，对里面的路，早已经熟悉得不得了，很快，她便直走到了别庄的药房里找到了虚谷神医。

“小丫头你来了。”虚谷神医正在院子里晒着草药。

他穿着一身灰布道袍，灰白的头发用一根桃木簪别在脑后，脸上长着些许皱纹，长长的胡须垂在下巴上，眼睛炯炯有神，面色红润，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十分健康的老头儿。

外面的院子里搭着几排长长的药架上，上面满满当当的晾晒着草药。

这些草药都是他最新采的药，有些是专门从文清的温泉庄子里特意采回来的。

“神医爷爷，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粟子糕。”两人一老一少，相处起来，只觉得分外的合拍，关系倒比寻常人要好得多。

虚谷神医一听有他最喜欢吃的，当下便特别高兴，眉开眼笑的伸手。

云裳便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了一包用油红纸包包裹着的糕点。

“我是来问问……”

文清话还未说完，虚谷神医便笑眯眯的开口：“是不是想要问问你的小情郎的腿脚？”

说着，也不等文清回答，便直接开口：“他的腿看着很是凶险，不过对于老朽来说，倒也不算为难，这好起来，倒是容易，只是若要恢复到从前，却还得费上一阵子功夫才行。”

文清脸上一红，再厚的脸皮，也遭不住这般明目张胆的打趣啊。

“不是，神医爷爷，我们姑娘是想来问问老侯爷的情况。”

从宣平侯府里传出来的消息便是说老侯爷生病了嘛，病得都要病入膏肓了。

神医却是将眉头一皱，额上的抬头纹有着深深的三层，眼神却是疑惑。

“并不曾听说有多凶险，不过风寒却是有一些的，我已然给他开过药了，服上三五贴，再看他的身体，保他又能活蹦乱跳的。”

“此话当真？”文清侧眉，清秀美丽的一张脸，总算是放松开来，皱着的收养也舒展了。

“老朽便是骗谁也不会骗你啊。”若是骗了文清，她下次再也不让他去她的温泉庄子里采药了，要知道，那座山上却有着很多别处不能轻易见到的珍稀草药，很是难得。

文清自是相信神医的医术，当下道过谢后，才往云湛的院子里而去。

“姑娘，这院子，怎么看着真的很眼熟。”云裳迟钝，上次文清提过之后，她现在再看着，才反应过来。

文清脸上又是莫名一红，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已粉面青花的绣花鞋，这是抬高了的鞋面，便是踩在积雪上也不会立刻便湿了鞋。

这边的院子，积雪未消融，处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如雪玉，纯如蚕纱。

“姑娘，还有这么厚的积雪，神医爷爷便就在那里晒草药了？”

这般能晒得干吗？云裳很是疑惑。

文清失笑，刚刚就看到云裳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还以为她在纠结着什么事情了，没想到却只是这个事儿。

“神医爷爷并不是在晒草药，而是在晾着，虽然草药已被采下，急需要晒干，研磨成粉，尽快制药丸，或者封闭收藏，不过，此时因着下雪，又没有出太阳，必定是晾晒不干的，故而便让其暴露在积雪之中，吸收天地湿气，以免太多堆积，坏了根本。”

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只是云裳一向不怎么关注这个方面，这才不懂的。

“姑娘懂得真多。”云裳崇拜的眼神看着文清，双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

文清却是摇头：“闲时无事之时，便多去看看书，看，似二公子这般。”

云裳转头看去，便看到了云湛正坐在临窗的榻上，就着自然光看着书，格外认真，便是连她们的到来，都不曾发现。

没由一直伺候在云湛的身后，见到他们到来，连忙就要出声唤云湛，文清轻轻摇头，脚下也随之放缓，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立在云湛身后，只见他今日里穿着一身雪青色斜襟常服，衣衫款式简单，便做工十分精致，也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

云湛正手不释卷的是一册兵书，发黄的书页彰显着这本书是他经常翻看之书，而云湛此时正停留的页面上的正是破釜沉舟那一计。

云湛手指纤长，抚过纸页，久久的停留在破釜沉舟那一页之上，许久都不曾翻开下一页。

文清本不欲打扰他，却见他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一般，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道：“何事烦忧？”

不若说出来，也许，她有解也不一定。

毕竟，她虽没有超群的智力，却好歹也有几分诚心。

云湛抬头，清亮的雪光之下，文清肤若凝脂，面如桃花，一脸清灵秀雅，看得云湛心头微动，心神微微荡漾开来一抹奇异的神思，稳了稳，这才缓缓开口：“项羽此时便有破釜沉舟之勇气，可见他并非是一个有勇无谋之人，只可惜，临到了江东之时，却宁死不肯过江东，这又是何意。”

原来，云湛并不只是为破釜沉舟而烦忧，为的则是项羽的为人做派而忧。

云湛请了文清入座，抬头看着文清。

文清对于历史类的书籍算是有些兴趣，虽不如云湛熟悉，倒也能说出一二来，此中案例，文清倒是知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