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大彻，雪花纷飞，转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日过小年的日子，此时家家户户不论高贵贫贱，都要祭灶神，煮了甜蜜蜜的关东糖敬到灶王爷的嘴上，据传便可保得一家人不被小人攀咬。

定远侯府的几个姐妹们各自管着自已的事情，暂时没有什么可闹矛盾之处，又因着过年事忙，倒也各自相安无事。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意味着除旧迎新。

腊月二十五，接玉皇大帝降福。

腊月二十六，便是洗福禄，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打糕蒸馍贴窗花。

腊月二十九便是上坟请祖上大供。

在一片忙乱之中，终于迎来了腊月三十日的除夕。

这一日，整座盛京城中人都沉浸在一片欢腾之中，随处能听到阵阵鞭炮之声，还有身着新衣的总角童子们，走街串巷的游玩。

定远侯府里也同是一片喜气洋洋之状。

大门贴红纸，院里挂红灯笼，年味浓郁，临了夜晚，一家人齐齐分桌而坐。

大家便都十分自觉没有任何人高声说话，也无人寻事挑衅，一切都十分平静。

文清只觉得家宴之上这一片平静之中，似乎暗暗堆砌着汹涌的暗流，然则不管如何，总算是顺畅的用完了团圆饭。

然后便有长辈将早就准备好的物品相送小辈，此为馈岁。

接着，各自将准备好的吉祥话一骨脑儿的说出来，便为分岁，再到了最后，大家相依托着在房里各自聊天说话，便是除夕的最后一项守岁的活动了。

原本关系好的都是一家子姐妹聚在一起守岁，但是定远侯府里，这一家子，姐妹倒是多，只是大家的关系，除了文澜、文涓亲姐妹之外，都不大好，便各自回了房间。

只回了没多久，便听到二房的院子里闹将起来。

“啊，我的衣服……”

文清跟着蒋氏在松竹院里守岁，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到了两更时分。

天空十分黑暗，一颗星子也没有，只大地上面覆盖着一层霜雪之物在其上，便将黑尽的一弯苍穹衬得亮白了几分。

几个人影走在堆满积雪的小道上，小心翼翼地行走着。

“这二姑娘文涓啊，可真是不省心，大过年的，也不让人安生。”蒋氏不满的抱怨着。

“谁说不是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招了哪门子的邪气儿的，居然连着衣衫也能撕破。”

柳嬷嬷顺着蒋氏的话搭了一句。

文清没开口，心里却在不停的想着。

此事，如果只是一件衣衫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因着是她负责的针线房，所以，文刘氏才会让人通知了她前去。

但是，蒋氏又不放心，偏要跟着，这才有了她们一行人拿着灯笼街在花园的小径之上的画面。

走到文涓的院子，尽管文清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文涓丢过来的一件衣服兜了满满一头。

“二妹妹，不可，我相信，三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文澜看够了笑话，才细声细气的劝说着文涓。

蒋氏一看文涓这番作为，气得不得了，直瞪着她，眼神之中，仿若杀神一般，吓得文涓连忙自已上前，将罩在文清头上的那件衣衫拿了下来。

文清冷冷笑着，被文涓身上衫子的浓香味熏得很是受不了。

蒋氏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

“大伯母，二妹妹年少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文澜也被蒋氏吓到了，连忙拉着文涓上前。只心里却在憎恨着这文涓，果然是个不成器的，此事拉上她，也不知是福是祸。

“是啊，二丫头，你三妹妹虽说管过一段日子针线房，可你这衣衫是什么时候便做好了的，你总不会不知道吧？”蒋氏本欲发火，却被文清拦住了，只一开口，便直接戳中了重点。

“啊……你大伯母，我敬你是长辈，不与你分辨，只这衣衫是什么时候做好的，且不论，只说是不是三妹妹派人给我们送过来的？”文澜见蒋氏并没有生气，情绪好一些，胆子也大了。

只文涓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连忙替她开口，双手也按上了文涓的手，给她力量。

文涓这才道：“对，这本就是三妹妹派人送过来的。”

“这件衣衫一看便知是针线房之人所制，你穿出了问题，不是应该找那绣娘吗，找了你三妹妹来，又有何用？总不能让你三妹妹大过年亲自为你缝针吧？你若是要这般作为，又是藏得什么心思。”蒋氏心神放缓之后，嘴巴很是利索。

文涓真是太嫩，蒋氏两句话便说得她彻底没有了话说。

这大过年的，可是不兴动刀动剪子，动针线的，这兆头不好，不说这等富贵人家了，便是人家平民家庭也是不许这般的。

文澜少不得又要对上去。

“大伯母且慢，我们姐妹二人原是想着请三妹妹过来，好生说道一番，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还望大伯母不要太过于咄咄逼人才是，瞧把我二妹妹吓得。唉，这还是自家人吗？”

趁着文澜说话，文涓果真泪眼婆娑，好一副受了欺侮的模样。

文清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只冷眼看着她们两姐妹在那里倾情表演，若只是一件衣服的事情，的确不算太大，她们为何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硬要派了人将自已请到她们住的院落里来。

只是说阵仗大，好像又不太大，毕竟，这么现成的机会，她们却又并没有通知到老何氏前来观战，甚至，连文刘氏都不曾请来。

文清摇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文澜姐妹俩。

她们还穿着守年时候大红的衣衫，一身的红，发髻之上，戴着繁琐而贵气的首饰，打扮得很是庄重。

文清眯着眼睛，试图从文涓的双眼里看出些什么东西，但是，从头到尾，她却连一个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文清又看向文澜，只见她桃腮粉面，樱桃小嘴，装扮得较之文涓又清雅了几分，倒不似只是在守岁，而像是在与人有约……

文清的脑子里一蹦，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破土而出，却又突然掩了回去。

“大姐姐，二姐姐，这都是我的不是。这衣服既然坏了，想必不能穿了，不如这样，这衣服作价几何，我便让那负责做的人用她的工钱替你还上。”

文清知道针线房便几乎是他们二房整房人的针线房，里面的人十有**是她们的人。

“赔，一个小小的奴婢，她赔得起吗？”

文涓十分不屑，黑黑的眼珠子里翻着大大的白眼。

文清微微一笑：“这个就不用二姐姐操心了，这衣服是谁做的，便找谁。”说罢，直直地转过身子，不欲开口说话。

今日这事情，十分不寻常，文清心里头有着很不好的预感。

“哼……”文涓重重一哼，不乐意了，这怎么跟她们原先商量的不一样了，文澜不是说，蒋氏一定会自已掏腰包赔的。

“废话别多说，这衣服到底作价几何。”正当大家僵持间，蒋氏又开口了。

看着那衣料，不过是杭绸罢了，只是是上等的，也不过一百两银子一匹，能贵到哪里去。

“娘，等明日里我将那做衣服的小丫头唤了来，再问罢。”文清知道文涓打的什么主意，只是想要找冤大头罢了，她还偏偏不乐意了。

听得蒋氏那般说，文涓原本是高兴不已的，但是，却又被文清这般一插话，便什么都没有了。明明可以在算计文清之时，诈蒋氏一笔的，可惜了了。

文澜有些抑郁，不过想到接到的那封书信，心里又高兴起来，双眼泛着幽绿的光芒，看着文清，心道，你现在且得意你的，待会儿，你便知道，我为什么此时不请老夫人了。

文澜不知文清一直在盯着她，并且将她此时的表现完全看在了眼中。

直到文清跟着蒋氏离开，一路上，吹着冷风，文清还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防备着文澜出手，如今，她倒是出了手，却只是这般的小儿科？这不像是文澜那般狠心之人的手段。

文清所了解的文澜，虽不像文家的其他姐妹，一出便出杀招，却绝对不会这般简单。

文清眉眼轻动，看着院子里的这些花草在灯光之下倒映在地上，形成一团黑忽忽的影子，不由得有些抑郁，看来看去，原来还是蒋国公府里那些假山奇石好看，哪里如同这些花花草草的，白天的时候，倒有些看头，一到了夜晚，便似那无骨之物。

“大夫人，不好了，大老爷在宁馨院里吃酒吃醉了，老夫人让您派了人去迎迎他。”柳嬷嬷一路小跑着赶过来。

文清一听也要急着去，蒋氏心疼她，只把她拦住了。

“你且回去先歇着，都已经过了三更了，想必守岁也守得差不离了。”

文清点点头，有蒋氏在，宁馨院里也翻不了天去，她们现在可不是原来的她们了。

涵泉居里，一派安静，好些个婆子也都因着主家发善心，让她们歇息去了，此时，只余了一个守院门的婆子在看着门。

她趴在高凳上，昏昏欲睡，墙角处有人伸了一个脑袋，畏畏缩缩的爬呀爬上了院墙，趁着守门婆子熟睡之际利落地翻身而下，在院子里转了半晌的圈儿，方才躲进了装饰得最为清雅的正房之中。

很快，外面便响起了一阵阵的敲门之声。

熟睡的守门婆子从睡梦之中惊醒，胡乱摸了一把脸，又在雪里搓了一把手，让自已变得清醒一些之后，才匆忙打开了大门。

正是文清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回来了。

踏进院落里，只见里面灯光点着，人烟稀少，文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胡乱的瞧了几眼，就自已个进了房间。

春兰一行人上前伺候着文清洗漱，更衣，又将头发都散开了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文清倚在架子床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天际，耳畔轻动，突然再一次心神不宁。

“云裳……”文清站起身来，突然高声叫道。

却只叫出了一声，便见眼前一花，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有人便朝着她倒下来，文清大惊失色，眼看看着那人身形不高，身上的气息也很是陌生，便立刻侧开了身子，将那人往旁边让了让，还条件反射的给那人直接去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