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激灵挺直脊背，心提到了嗓子眼，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穆良仁精致的薄唇弯出一道乖戾的弧度，冷哼一声，眸子里的寒意像千年冰潭般，几乎冻结了房间的每一寸空气。

他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了我一眼，面部线条紧绷，一字一顿阴沉道，“你想想怎么背负人命吧。”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一枚炸弹在头顶炸开，我眼睁睁地看着穆良仁箭步走了出去，酸涩的喉咙口却挤不出来一个字。

直到包间门甩上的声音像惊雷般刺入耳膜，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拿出手机给方正禹打去电话。

铃声一遍遍响着，他始终没有接起来。

我头脑已然恢复清明，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拎起包就走。

方正集团。

方董事长办公室没有人，秘书助理都去吃饭了，我坐在方正禹的办公椅上，搜寻着他办公桌的文件，自然找不到我想要的结果。

我又致电项目负责人罗总，原来是工程楼倒塌，三人死亡，我记得方正禹是和汤名扬签了协议的，是他亲自签的。

方正禹亲自……

我陡然明白过来什么，给汤名扬打去电话，“汤总，你和我爸当初签的协议条款我有些疑义。”

汤名扬口气自然，“小方董，我和方董没有签协议。”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火山爆发，沙石炸开，一股子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压的我几乎喘息不过来，我竭力保持镇定，“那天你和我爸一起吃饭，不是签协议吗？”

“哦，你说的出差那次，我记得很清楚，方董正好出差，我们遇到的，谈了一点别的事情，跟协议无关的，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们好像正在说，在说，瞧我这脑子一时想不起来，反正那天的聊天内容和协议没有一点关系……”

我还要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我给方正禹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一个小时之内不出现，我立刻去温莎别墅，我们来猜猜，我会不会让你的小情｜人和小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五十九分后，方正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锦夕，你怎么来了？”

我嘴角勾起冷冷的笑意，“你和汤总的合同给我看看。”

方正禹举步走进来，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毫无愧色地对上我的眸子，“我没有和他签合同。”

“你给我下套。”

方正禹双手一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锦夕，现在工程楼出了事，你我都不想的，我们是商人，要的是利润，不是人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穆氏，应对媒体。”

我直视他眸子里的高深莫测，“那三条人命呢？”

方正禹微微垂眸，“人的工作分很多种，有的人出入写字楼大厦，有的出入工地工厂，任何一种工作都是有风险的，有人猝死在办公室，有人在车间被压断手指……”

我扯了扯嘴角，“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工程材料你用的哪家的？怎么通过穆氏监工的？”

方正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时光雕刻的脸满是久经沙场的从容淡定，“锦夕，这都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解决问题。”

我一侧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你召开董事会吧，这事只能董事会承担。”

方正禹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不行。”

我站起身，低头睨望他，“你想把谁推出去？”

方正禹双手自然地交叉，仰头看着我，“董事会只能承担监管失察的责任，我已经想好了，罗志泽是项目负责人，由他全权负责，方正对员工死亡进行最大限度的补偿，至于穆氏，我再想想怎么做更合适。”

“你以为穆军锋是吃白饭的？穆良仁是小学生没脑子？他们会由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正禹耸了耸肩膀，“事到如今，只能解决问题，穆氏也不会由董事会承担责任。”

穆氏的责任在于穆良仁本人，方正的责任在于我，我们被眼前这位充满阴谋诡计的男人算计了，我却有苦难言，我代表着方正的利益，穆良仁代表着穆氏的利益，如今一栋倒塌的楼，让我们站在了利益的对立面。

我吸了一口气，从办公桌后走出来，拍了拍方正禹的肩膀，“但愿你永远没有后悔的一天。”

方正禹音色淡淡的，“你指的是什么？”

我冷笑一声走开。

工程楼倒塌事件下午就被曝了出来，这是穆氏的工程，首先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自然是穆氏。

公众的矛头直指穆氏，我不忍心看一条条评论，我窝在办公椅上，盯着屏幕，紧紧地揉着眉心，三条人命啊，我终究经历尚浅，心理素质不够强大，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

很快穆良仁就发声了：我本人对此次事故负主要责任，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欢迎警方和媒体进行监督，穆氏一定会给媒体和逝者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不知道穆良仁的声明是个人行为，还是通过了董事会的决议，亦或者是冲破了董事会的阻止。

晚上七点，我让费文莉给我泡了一桶方便面就让她下班了，吃完泡面，我想着要不要回家，方正禹一通通电话打过来，我没有接起来。

后来，刘董事有打来电话，我吸了一口气，“刘叔。”

“小方董，方董组织几大董事临时会议，你什么时候到？”

我沉吟片刻，“马上。”

挂断电话，我拎起包就走，霸气的路虎穿梭在城市街头，我一脸凝重地握着方向盘，脑子里快速思索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如果只是工程楼倒塌，我应该有勇气站出来承担责任，但是人命在前，恕我实在是胆小如鼠。

我要说服方正禹，说服董事会，让方正禹承担责任。

方正集团的走廊在夜间灯光通明，会议室内一片肃然，方正禹坐在首位，董事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神色颓然，我走过去坐在方正禹下首第一个位子，这个位子从我进驻董事局以来，一直都是我的。

出乎意料的，罗志泽也在。

我心下了然，抛出一个个数据，从和穆氏合同里规定的使用材料的数据，到我下午亲自去工地勘验现场测量的数据，这其中的差距，让人触目惊心。

不等我发问，罗志泽一直垂着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我负全责，这是我的辞职报告。”

我冷哼，“辞职？恐怕你要进监狱的。”

罗志泽脸色骤变，我步步紧逼，“不要说你没有考虑过后果，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吃回扣，造成人员伤亡，你一纸辞职信就能解决问题了？”

刘董淡定道，“小方董有什么想法？”

我扭头看向方正禹，肃声道，“方董，难道你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吗？”

方正禹像王者般坐在上位，神色淡然从容，他打开文件夹，递给秘书郑心怡，郑心怡又站起身递给我，方正禹条理清晰，字正腔圆，“供应商的合同是罗志泽签署的，合同上的材料数据和实际使用数据之间有差异，供应商运来的材料和合同规定的不一致，不仅如此，看守工地的员工半夜把好的材料运出去，又把差的材料运进来，罗志泽多方面失职……”

他早就做好准备应对这一切了，他是铁了心让自己和董事会抽身而出了，最多担负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事已至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站起身就走，方正集团玩完了不正合我的心意吗？

方正禹喊住我，“锦夕，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穆氏开会。”

我回头睨望他，冷冷地回应，“好。”

龙泉华庭。

黑色路虎停在楼下，我抬头看着黑暗的窗户，心里一片酸涩难忍，那个男人，想必不会再来了吧。

我靠着车身踌躇了好久，不得不上去面对熟悉的身影彻底从这里消失的凄凉，我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可是这样的事实，不要说他不相信，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且我自己并不是没有责任，我没有看到合同原件就拿着文件去让他签字。

那日的文件上面是股份转让协议，任何人看来，股份转让协议都是用来迷惑他的，甚至我自己也会反问自己，明明是签署公司文件，我为什么要覆上股份转让协议，在那之前他已经明确说过不要股份的。

我是多此一举，自作自受。

第二日，我和方正禹走进穆氏会议室，穆军峰坐在首位，请方正禹就此次事件给出合理的解释，方正禹自然又是那一套有理有据的说辞。

穆军锋一脸沉肃，一个个董事也都不是吃素的，方正禹说完后，没有人搭话，一位董事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寡淡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质问，“听说穆总和小方董私交不错，不知道穆总有没有徇私舞弊？”

穆良仁面无表情，从容道，“我和小方董从来没有任何私人关系。”

ＰＳ：昨晚儿子太闹了，凌晨两点才睡，今早六点多就醒了，阿姨来上班后，我又睡了个回笼觉，实在没有力气更新了，今天到此为止，等会再去睡一觉。非常抱歉大家。明天见。

PPS：这个章节我上午十一点左右放上来的，不知道为啥现在三点多了，还没有出来，已经问编辑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