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昉和玉景唐彼此对望着，他们隔得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晰看见对方眼睛里的自己。

“邵昉，我还是怀疑我们真的见面了，完全就是在做梦一样。”玉景唐喃喃丝语，他过去是一个话很少的人，他眼角流溢着快乐的笑意，那么凌波微微的泛开来，像一河清水荡漾。

“润峙，我也觉得一切像梦。”她唤着他过去的名字。

玉景唐握着的手伸过去，拉着秦邵昉的手，有些羞惭地说：“邵昉，我原以为你不会再原谅我。”他说到过去的事情，脸色会有些痛苦：“我给了你那么多苦难，让你一个人承受着却无能为力……”

“都过去了，不要再说。”秦邵昉掩住他的唇。

半开的窗子一丝丝晚风拂进来，吹扬起薄薄的窗纱，窗外是满苑的各色花草，那种熏香和晕眩直逼着屋子里的两个人。

“邵昉，我……想留下不走了。”玉景唐说了这样一句话，定定看着眼前的爱人：“我这一次来了，就不想再走了。”

秦邵昉沉吟半晌，轻轻摇头：“润峙，那她怎么办，你和她的孩子怎么办？”

“我留给他们那么大一个院子还有戏班，他们能够很好地生活下去。”

秦邵昉还是摇头：“可，他们要的不止这些，他们要丈夫要父亲要戏班班主……那么多人等着你，润峙，我们绝对不能自私，让他们不快乐。”

玉景唐眼睛里露出一丝绝望，他垂着头问：“邵昉，你就没有想过你自己？”

秦邵昉无法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已经没有价值，我就是一个被你遗弃了的无用之人，而你，贵为青虎帮班主的母亲，你根本不需要我了。”

秦邵昉知道玉景唐误会了他，微笑道：“润峙，你怎么越来越像小孩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考虑我们自己而忘记他们。”她握着他的手，把手放在他手心里，她温热的气息感染着他。

玉景唐呆呆坐了一会儿，脸色有一种挣扎的苦痛：“邵昉，你是要让我一辈子辜负你了，我再也洗刷不掉我背信弃义的过去。”他说得很痛苦，眼睛里溢着眼泪。

秦邵昉也呆了一下，脸色黯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和安然：“润峙，你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我，我都会非常欢迎你。”

玉景唐听不进秦邵昉的话，低声道：“我以为我努力为他们赚很多很多钱，让他们安稳了，我再来找你，你就会接受我，我想得幼稚了一些。”

玉景唐的话像一把温软的刀，平静无声地刺进秦邵昉心窝里，她再也忍不住，哭泣道：“润峙，我们这一辈是注定没有缘分了，我们把这一辈子做好了，求下辈子能够很幸福在一起吧。”

玉景唐无力点点头，勉强做出一个笑脸给秦邵昉：“好吧，邵昉，我都听你的。”他握着她的手，握了又握，很害怕不能真切告诉她他此时的心意。

他们座位旁的旧时吊钟响了，秦邵昉忽然说：“雪玉就要放学回家了。”她轻轻抽出握在玉景唐手心的手，起身走了几步到门前，门外院子的门铃果然响起来，秦邵昉对玉景唐点点头，走向外面院子去开门，铁门格拉一声打开，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子，穿着学生装，一进门就抱着秦邵昉撒娇道：“妈妈，有没有想我。”忽然一抬头，发现客厅里有客人，楞住了。

“雪玉，他是你师伯父，快叫师伯父。”

“师伯父好。”女孩子落落大方。

“雪玉好。”

雪玉似乎很奇怪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奇怪的眼神看一眼自己的母亲，然后笑盈盈问：“您怎么知道我名字？”

“雪玉的名字师伯父怎能不知道呢？”玉景唐拿出个精致的盒子，递给雪玉：“我不仅知道你名字还给你备了礼物呢。”

“谢谢伯父。”雪玉接过礼物，非常开心。

玉景唐在客房休息一夜，第二天雪玉上学去了，上学之前还很礼貌道别一声：“师伯父，你躲在我们家呆几天，我们家很难得来一个客人，清净得太厉害了。”雪玉把话重复了三遍，才恋恋不舍上学去了。

玉景唐也告别秦邵昉，秦邵昉没有出言挽留。

玉景唐稍稍失望：“明知道你不会挽留我，可是我还希望你能挽留我，这个是不是很不理智的一件事情？”他那样卑微地笑，眼睛里不觉又要流泪了。

秦邵昉给玉景唐的孩子们准备了一大堆礼物，也给蓝仙准备了一份礼物，玉景唐没有接受：“还是不要拿了，我这一次来，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给她礼物，都不好立一个名目。”

秦邵昉只好作罢，派司机送玉景唐去了轮渡码头。

玉景唐是晚上到滩海的，景唐府里戏班弟子和玉景唐家人上百号人，一派热闹和繁荣。

门房给玉景唐开了门，一看见班主回来了，忙传信给女主人，蓝仙欢喜得不行，喜滋滋命厨房准备了丰富的晚餐。

蓝仙心疼玉景唐一脸疲惫：“景唐，你出去这一趟一定很累了，吃了饭叫厨房里给你准备热水洗一个舒服澡，好好睡一觉，那些路途劳累就都驱走了。”

玉景唐敷衍答应一声：“好。”

吃过饭，玉景唐就去洗澡，洗完澡，蓝仙拿了他换洗下来的衣服，顺便问：“景唐，戏班张管家说，他不知道你这一次是去了哪里，景唐，你去了哪里？”

玉景唐有些烦躁的情绪，一回头看见蓝仙手中握着几张车票和船票。

“你是不是去了那里去看她？”蓝仙很敏感，情绪有些激动，身子因为太激动微微发颤，她举着手里的那些票据不停问：“玉景唐，你说，你是不是去看她了，是不是？”

玉景唐抿了抿唇，微微一点头，终于说：“是的。我是去看了她……可是，你为什么要随便翻我的东西？”

蓝仙脸拉得很长，脸皮颤抖着，眼睛里的泪终于含不住滚了下来了，哭着大喊：“玉景唐，你没良心。”

玉景唐和蓝仙对立站着，蓝仙的哭声越来越大，玉景唐皱起眉头：“你不要哭了，被下人传出去，对玉家班很不好。”

“你不要拿玉家班来威胁我，我就只要知道我的丈夫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去看了她。”

“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看她，你心里就这样在牵挂她吗，可是，我们这一大家子还不够你牵挂的吗？”

玉景唐忍着性格里的烦腻，劝蓝仙道：“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再吵了，传出去要惹事情。”他顿了顿说：“我去书房，你先休息。”玉景唐说完就走了出去。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玉景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给你生养了这么多孩子，给你当持家务，这些年为你付出这么多，而你这样对我……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她，还要背着我背着这一大家去看她，她就那么珍贵，那么……蓝仙怎么也想不通，玉景唐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