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后，把空杯子放在桌上，这才正色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也罢，你忘不忘也没有关系，不过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裴桓一头雾水，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这番话真的让人很难懂啊。”
海芋眨了一下眼睛，笑着说：“就如我的身份，也很让人难懂，不是吗？或许你能想到那里去，但是始终难以置信。”
裴桓略略颔首，轻声一叹道：“是啊。”
“多谢你今日的款待，我们这就要离开了。”海芋站起了身来，说道：“你现在的日子很是不错，听说你有儿有女，还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
“是呢。”裴桓的笑容温柔。
“我决定要做的这件事，对你来说可能不那么美好，其实我本不用告诉你，就算告诉了你了你最终也都会忘记。但我还是想说一声，正如你所说，相识一场嘛。”海芋执着玄钦的手往外走，漫步走到了花园之中，裴桓送他们一道走。
大雪纷飞，已经浅浅堆积了起来，在房顶，在地面，在枝桠上……一眼望去，雪白纯净的一片，不染尘埃。
“是什么事？”
海芋说道：“让这一切，从头开始。也许，你会再一次遇见你最讨厌的云锦帝姬，再一次被她瞧上，然后你只能再一次设计去暗杀她……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智谋足以应付一切。”
裴桓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似懂非懂。大抵一些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与能力，思维便会被禁锢在一个框里面，难以破开那个框冲出来。
“事情便是如此了。裴桓，重来一次，希望你能过得更好。还有女皇那里，代我问候一声吧。”
海芋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便消失在了这雪色中的花园里，如同不曾来过一般。裴桓愣了愣，再将目光看向银发男子，后者冷冰冰地睨了他一眼，随后也跟烟雾一般散了。
红梅冷香，白雪倾覆，寂寂冷清。
裴桓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呆愣愣地伫立在原地。而安陆的表情更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像是石化了。
有些事情，心里做了无数种猜测，也有最后决战时出现的白色巨影来印证，可是很多时候，知道和看见是两码子事情。神女……所以说，她真的是九天之上的神女吗？而旁边的那个银发男子，大概也同样是个神仙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桓终于回过了神来，下意识迈步朝西院走了过去，才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的声音传来——
“夫人，夫人，将军有令，今日夫人不能前去……”
啪的一声脆响，随即就听到了婢女嘤嘤的哭泣声音。
“你还知道我是夫人？我是这将军府的女主人，有哪儿是我不能去的？你倒是说说！”一个容貌明丽的女子指着地上跪着的婢女，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侍卫，指着他们怒道：“还有你们！夫君最是宠爱我，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什么场合不是带着我去的？你究竟是什么居心，竟然敢拦住我！”
婢女捂着红肿的脸颊，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小声说道：“这都是将军的吩咐，婢女不过听命行事。”
侍卫们也是说：“是啊，夫人，请不要为难我们。”
裴桓和安陆走了进去。
安陆看了一眼这“夫人”，她的容貌美丽，可最让人惊叹的地方却在于她那双幽黑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像是浸在水里的月光，还有这个脾气也是……不过，都是裴桓惯的。这夫人最开始到将军府的时候，不知道多小心翼翼。
世人皆以为裴桓对云锦帝姬情深，所以娶了一位夫人这么像她，殊不知……安陆心里明白得很，这可不是像云锦帝姬，而是像方才那位海芋姑娘啊！
女子一看到裴桓，眼睛就亮了，然而想到方才又委屈极了，走上去就道：“夫君，你今日是见什么客人啊？难道那个不准我出现的命令，真的是你下的？”女子委屈地扁着嘴巴，“你、你这样，让我这个将军府的女主人，怎么做人呢？”
“那就别做了。”裴桓冷冷淡淡地说道。
他审视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看她这惺惺作态的模样，心里突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厌烦来，顿时就不想要再看她一眼了。
女子听到这话，顿时惊呆了去：“夫君！”
“当初你在街头卖身葬父，我将你买了下来，只是冲了你这张脸，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裴桓毫无感情地说道：“我对你的要求就是听话，但今日你却不听话了。”
“夫君，”女子见他这样冷漠，心里也是没底，被吓到了。平日里，她胆大妄为的事情没少干，可是裴桓都没说她一句不是，没想到今天不过是一件小事，他就这样！
女子忙不迭就软了声音，委屈道：“妾身没有啊，妾身只是……”
“你只是听说来了个跟你相貌相似的女子，就想要去看看，是不是？”裴桓嘲讽道：“她的话，你是没资格见的，更何况你若出现，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心上人都会不高兴，你这是想让我尴尬呢，还是想让我难做？”
女子的心思全部被说了出来，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却还是不服气地冷哼了一声：“没错，妾身就去想去看看，看看她有什么好，让你这么久都念念不忘的。”
裴桓唇角的笑意越发冷了，皮笑肉不笑的。
女子心里有些发毛，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夫君，不管以前如何，妾身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裴桓嗤笑了一声：“她也没什么好的，我对她从来没对你好，我曾经暗杀过她不止一次，决战的时候又下令全军抛下她一人。”裴桓陷入了回忆之中，好一会儿，才继续下去，静静说道：“我一直亏欠她，你却想去坏她的好心情，呵。”
女子恍若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忐忑地揪着手绢，小心翼翼道：“妾身认错就是了，夫君不要怪罪于我了。”
裴桓恍若未闻，站起身就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未经允许，以后不要让夫人出西院半步。”顿了顿，“以后你就在西院好好当你的将军夫人吧。以前还能睹人思人，现在看你一眼都觉得是对她的亵渎。”
“夫君，你不可以这样啊，妾身真的知错了啊……”
“我可以。”
裴桓拂袖而去。
……
另外一边，海芋和玄钦离开了将军府之后，并没有立刻前往下一个地方，而是在郊外漫步了起来，只是这一回，两人隐去了身形，没有人能看见他们了。
你方才好奇怪，我还以为但凡是我的朋友，你多少会给点面子呢。”海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这不像是玄钦的风格。
其实玄钦若是愿意，会将这些事情处理游刃有余，就像之前在大昭的帝都里一样，三言两语就腹黑地解决掉了一个麻烦外加隐藏麻烦。但是偏偏，在将军府里他冷若寒冰，浑身上下都透着强烈的拒绝，一言不发。
海芋不由想起了当初那个神秘的大神官，她最开始的时候也以为对方是一个目中无人傲慢冰冷的人，接触过了之后才发现他的言行举止，无不让人如沐春风。
想到这里，海芋心里漏跳了几拍。
为何明明是同一个人，面前的玄钦与大神官给她的感觉却是不同的呢？
大神官是温和的，虽然也是一种抽离世间高高在上的温和，也是一种疏离。而玄钦是冰冷的，除了对她，对其他人都是冷冰冰的，拒之千里之外。
玄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因为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进入将军府之后，我随意用神识扫了一遍，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是无盐丑女还是个大美人呢？”海芋冲他挤了挤眼睛，神色暧昧，“没想到你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习惯使然而已。”
“好吧。”
“是一个大美人。”玄钦突然换了一种口气，勾起唇角笑了起来，赞美道：“大美人的眼睛非常漂亮。”
海芋已经黑了脸，咬牙：“然后呢？”
“身段也不错，就是脾气不怎么好……”
“你知道得还挺详细得嘛。”海芋忍不住去掐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那么欣赏那个美人，不如我们这就再去一趟裴府，见见吧？”
“是啊，我欣赏她的美，但是又很生气。”玄钦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因为她长得像一个人。”
海芋还没有反应过来，追问道：“谁啊？”
“像你。”
玄钦睨了她一眼。
海芋先是愣住了，因为这件事完全出乎意料，随后张大了嘴巴，又乐呵呵地捂住嘴巴笑了起来：“哎呀，没想到裴桓这家伙对我有意思，啧啧，不得不说他还挺有眼光的嘛。”
玄钦见她如此，嘴角就是一抽，冷飕飕地说道：“所以，没杀了那两人就不错了，还指望我好言好语？呵。”玄钦瞥了她一眼，见她还在傻笑，一甩阔袖就大步往前走，“不老实。”
“什么叫我不老实，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哎不对，应该怎么说呢？总之……发现我好的人还是有大把人的，你可要把我看紧一点哦。”
“没脸没皮。”
“最好把我推倒，得到了我的身，我的心思就全部在你身上了。”
“……”
玄钦走得更快了，海芋乐得哈哈大笑，更是不要脸地追过去贴在他身边，碎碎念道：“真的，我发誓。要不你让我推倒也是一样的，让我得到你的身体，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开你……”
“……你给我闭嘴。”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