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色稀漓，薄雾覆着云深不知处，现在是亥时，姑苏的子弟都睡下了，只有树梢上的知了还在坚守，依然叫个不停。

蓝忘机在静室外的院子里，静静坐在地上阖眼等待着月色最浓的那一瞬，十五的月色夹杂太多阴气与灵气，这个时候是施展禁术的最佳时刻。

避尘剑因为沾了主人的血，剑身发出的幽蓝色光芒中夹带了一丝暗红，随着月色忽明忽暗，在夜里竟然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不多时，覆盖着月亮的黑云散开，月色倾泻，洒在院子里，也洒在蓝忘机和避尘上。

蓝忘机握住避尘剑柄，轻声念下书中的术语，一字一句，真诚无疑——

“愿以吾之血开时之钥，还归旧，复生活，无论是成是败，皆吾之意，仙灵佑，扃钥，解！”

最后一个字念完，蓝忘机额间一疼，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穿透眉心进入了他的身体中，尤其是头，似乎有几万只虫子在啃食着他。

他抬眼去看避尘，只见避尘剑身倏地发出一阵红蓝交错的柔光，他错愕一瞬，然后眼前一黑，阖上眼昏睡了过去。

“忘机！”

“蓝忘机！”

“蓝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我不是故意的！”

魏婴站在藏书阁门口捧着肚子大笑，眼角泛着泪花，是蓝湛很久没有看见过的肆意模样。

蓝忘机从梦中转醒，额角突突的疼，他坐直身子，伸手按压了两下，梳理了一下回忆，一下子滞住，掀开薄被走到铜镜前一看，是一张稚嫩的脸，身形虽说修长，但却是矮了一点，若是没错，这是他十五岁时的样子。

伸手拧了一下手臂，有痛觉，这不是梦。

莫不是说，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给予想得到猜测是不是真的蓝忘机穿上衣衫，拉开门走到静室外的走廊上，正好看见蓝曦臣跨过门槛进来，蓝忘机看着兄长的身形与容貌，这才确定，他的确是回到过去了。

“忘机？”

“嗯。”蓝忘机稳下心神对蓝曦臣点了点头。

蓝曦臣笑笑，道:“怎么站在这，叔父让我来告诉你，今天是各家族弟子来听学的第一天，晚上你去巡夜，如何？”

蓝忘机罩在衣襟下的手一下子握紧，听学，巡夜……他记得，他和魏婴对第一次见面，就是今天晚上的巡夜。

那时候他可是一点情面没给魏婴留，将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叔父，导致魏婴在后来的听学期间被叔父一通整治。

魏婴……

云深不知处虽说比莲花坞凉快，但是饭菜未免也太难吃了些，苦不说，还全是青青白白的素菜。

听说姑苏彩衣镇的酒是极品，爱酒如魏无羡，他趁着夜色偷偷翻过墙檐御剑去彩衣镇买了两坛名叫“天子笑”的酒，在回去的路上偷偷喝了一口，的确是好酒。

轻轻跃上墙檐，刚伸脚要跨出一步，一袭白衣晃入眼中，魏无羡低头去看站在院子里的人，那人仰头看向他，白色的校服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材料，在夜色中居然有隐隐的柔光。那人淡淡道:“夜归者不过卯时末不允入内，脚，收回去。”

魏无羡愣了一瞬，他是真忘了云深不知处有宵禁这回事，刚才出去一心想着喝酒了，那些家规之类的东西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现在被人逮住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呀！这位哥哥通融一下呗！初来乍到，我不知道有宵禁这回事！”魏无羡一本正经的装傻，笑眯眯的往前走了两步，就要跃下墙檐开溜，哪见那人轻飘飘一跃上了墙檐，和他距离不过五尺。

“手里的是什么。”

魏无羡龇牙一笑，扬扬手，坛子随着他的动作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那人定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两坛酒，转身一跃下了墙檐，慢行离开，不忘丢下一句:“没有下一次。”

魏无羡诶了一声，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那袭白色身影走远了，他心想着这位蓝家弟子可真好说话，一点都不古板，以后问问他是谁，可以请他一起喝酒。美滋滋的想着，魏无羡闻了闻天子笑散发出来的酒香，肚中馋虫又在作祟，他两步跳到院子里，一眨眼就跑没了。

等到魏无羡的足音消失，本应该早已远离墙檐的蓝忘机从一方假山后走出来，看向魏无羡离开的方向，十五岁的魏婴肆意潇洒，年少张扬，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让人看了一眼总是忍不住再去看一眼。

前世，他在这个时候嫌弃魏婴聒噪，总是不爱搭理他，导致两个人几乎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时隔十六年，他终于再一次听到了魏婴的声音，不是梦境，是真的魏婴。

轻叹一声，蓝忘机低下头弯了弯嘴角，还好，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他不会让魏婴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