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种场面我从来没有想过，毕竟一般都是吴邪会问这样的问题，会刨根问底他想要的真相。

我一直自诩是什么都知道的，结果现在才发现，有太多事情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了，这个世界太复杂，一切也太复杂。

我看着面前的茶杯，里面没有茶叶，有的只是浓厚的清香以及倒映在其中的，我略带不安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气，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朵后面，忽然想到头发有点长起来了，还有些挡视线。

忽然心里就又想要笑了，这种时候，我心里想到的居然是头发长了要剪。

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问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让两个顾长安都是你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现在，已经基本不出现于大众的视野里了。”他淡淡道，“让长安拥有一张我年轻时候的脸，是为了迷惑‘它’，无论是哪一方势力，其实都不知晓我的存在。”

“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就是那个顾长安，我这些年培养起长安，也是为了让‘它’觉得，那个顾长安还在，还活着。”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它”觉得顾长安还活着，和我一样，还活着，身上，是他们穷尽一生都想找到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睑，继续盯着茶杯里的茶水，“所以，其实以前你让长安去做那些事，也是为了迷惑‘它’？”

“自然，做戏要做全套的。”

早在一年以前，我就已经发现了长安经常去一些地方，做一些事情，其实本来他们也没想瞒着我，而且当时我也没想管什么的。

那么说起来，其实很多人都是知道这个计划的，例如老九门的人，长安也曾见过他们，看来其实就我不知道了。

“好，这件事我差不多明白了，现在问第二个。”我仍然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怕看到他眼睛里面的平静，“关于我，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吗？”

“这件事情很复杂，每隔五年，您就会出现一次，当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出现，是您的替身，戴上人皮面具，然后放出消息，说您回来了，只是这次您的回来，非常高调，我不相信真的没有人会注意不到。所以，几乎是同时，我接到了‘它’动弹的信号。”

“既然如此，‘它’有很多机会可以对我做出什么。”

“沉寂了这么多年，仅仅因为一个极有可能是假的信号而暴露自己，实在是得不偿失的。”顾长安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偏偏语调里就有一种让人不得不认真听的感觉，或许是混迹商场带来的威严，“但‘它’也开始动了，连带着一群有心思的人也开始动了。吴三省在见到您的那一天，几乎就已经确认了您的身份，然后报告给了我，然后，您当年定下的计划，也就正式开始了。”

我顿时被惊到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计划是我自己制定的，另外一方面就是吴三省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另外再仔细一想，很可能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敲板定案了，从我见到吴三省，不，从我踏进吴邪店里的时候，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这个时候，脑袋很清明，突然又发现了许多我其实并没有发现的一些细节部分的东西，例如陈皮，例如齐铁嘴之类的，他们大概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里面，但是都甘愿当一枚棋子，只为了赢得对面的人。

而偏偏，我这个执棋子的人，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怎么样都会有一点儿小难受的，不过我已经变了很多了，这些事情目前还是影响不到我的心绪的。

“明白了，所以你们都知道，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也知道了。”我叹了口气，不过很快恢复状态，“那我还有问题，你能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们是一个阵营的？”

“这个不好说，时代变迁太快，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了，即便是最为亲近的心腹，也时刻面临着被背叛的风险，所以我一向不会相信任何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能够听出明显的落寞，“只是尽管如此，能够信任的人仍然是有，老九门，九门的每一个掌权者，例如霍仙姑和陈皮一类，他们是唯一知晓整个计划的人，九门随时都准备好了和‘它’的对战。”

我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难怪我总是能发现一些细微的不对劲，但是却找不到不对劲的地方……你瞒我瞒得还挺好的。”

“您这不是也发现了吗？”

我抬头看他，他面上还带着笑意，眼睛里一片清明，不像是个老人。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特别像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

“是啊……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问题吧……”

我低下头，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问题来，或许其实是有的，但是我偏就是想不出来了，有些还有疑问的事情，我现在也不打算问了，例如那个道长的墓……

我觉得吧，有些事情还是自己发现的好，既然我就是张瑞念，张瑞念就是我，那么，这些事情我是迟早会知道的，与其让他来告诉我，不如自己查到的好，毕竟，我是张瑞念啊。

“好了，我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再有什么问题，我也能够自己解决的。”

他没有表现出诧异，只是好像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和张瑞念，差得很多吗？”

我猛然想起了陈皮和我说过的话，我不是她，可我就是她，尽管现在并不是，甚至于我有些迷茫，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究竟是张瑞念还是吴念，他们听从的究竟是张瑞念还是吴念。

虽然这两个名字都是我，但是……心里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要说起来，确实相差很多，小姐她……”顾长安突然沉默了，然后又笑了笑，“您等等，我去拿样东西。”

说完，他就走到了一边的柜子那儿，打开，里面有个木盒子，他把木盒子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示意我打开。

我有些奇怪，但还是打开了，里面是几封信。

“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拿起了第一封，我发现信上没有任何灰尘，或许顾长安经常拿出来看吧。

第一封信，上面写着：长安亲启，字还不错，还是瘦金体，但是有种熟悉的感觉，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长安：

我是张瑞念，我大概是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了，不过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我现在走了也挺放心的，毕竟一切我都已经布置好了，只要按照我设计的去做，加上还有张启山他们在，不会有差错。

不过张启山应该是活不到我回来了，你记得告诉他一声，吴老狗说不定还能见我一面，当然我绝对没有咒张启山命短的意思啊，毕竟二月红也活不到嘛。

然后呢，到时候我回来大概不记得你们了，也会变很多，因为那是我最初的样子，不过我还蛮喜欢那样的，好好照顾那个我吧，她会变成我的样子，但是……我不太想让她变成我的样子……

说来矛盾，所以不说了，反正到那个时候我很单纯，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记得好好教导我啊。

好像也差不多这些了，其实好多想说的，真的提笔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既然一切都已经敲定了，我也可以毫无顾虑地离开了，我不知道我会去哪里，但是就是会离开了，不用来找我，因为找不到我，到了我会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的。

就这样了吧。

（就在我以为已经完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还有一张纸。）

等等，还有一件事，千万不要忘记喂我养在院子里的那只狸猫啊，它嘴可刁了，而且我要是走了，指不定它找不到我会吵成什么样子呢，唉，当初不应该把它捡回来的啊。

好像，这次就真的是这样了吧。

慢着！我突然又想起来了！

（我突然不太想看了……）

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就算忙也要吃，不然老了要得病的晓得不？

我现在特别有先见之明，没有写结束了，因为我又想起来了，我买给新月的礼物还放在你那里，你要记得交给她啊。

容我想想还有什么……

好像真没有了，只是莫名觉得我像是在交代后事似得，不过也差不多吧，或许我也只是现在没有想起来，不过我觉得依照你和我的默契，你肯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所以，这次是真的再见了，你看完这段话，就要隔好多年才能见到我了。

我又翻了翻，发现是真的结束了，才松了一口气，倒还有点儿我的风格，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我是这么一个无厘头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