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君浩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体会到悲伤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每天都会笑，生气也笑，不生气也笑，好笑的时候笑，不好笑的时候依旧笑。
笑是这世界上最容易迷惑人的表情，也是最有力的武器。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笑出来了。
“季萌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她，肯定会跟你打起来的。”第五妍媓微微笑了笑，想起自己以前竟然还经常跟季萌斗嘴打架，心里就微微抽疼。
尹君浩看着不远处开得正鲜艳的月季花，忽然问了一句：“你知道季萌以前为什么会经常找你麻烦吗？”
甚至于把骆飞白也牵扯进去，到后来导致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第五妍媓心里有答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过了一会尹君浩才说：“她经常在我面前，抱怨，为什么同样是女人，你却要比她优秀这么多。”
所以果然是因为嫉妒她吗？
第五妍媓垂下眼帘，嘴角的苦涩久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花终于推开门出来，轻轻说了一句：“小姐，工作人员说，时间差不多了，晚了就会错过吉时。”
“我知道了。”第五妍媓像是被惊吓到一样，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转身看到静静躺在那里的季萌，第五妍媓的鼻子就有些泛酸。
“走吧，你这幅样子，季萌看到了，肯定会嘲讽你的。”尹君浩说着这句话，率先走了进去，然后就安排工作人员开始准备火化。
到最后季萌的尸体被送进火化炉的时候，第五妍媓都没有过去见季萌最后一面，只是看着火化炉里红色的火焰，神情恍惚。
“季萌这么爱美，我们应该直接把她埋掉的。”第五妍媓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冲上去把那些火焰都扑灭，但是她没有。
四肢像是被绑在了原地，她很想冲上去，却根本动不了。
“让季小姐慢慢腐烂，她会更生气的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小花突然在这个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瞬间让第五妍媓跟尹君浩觉得，把季萌火化是最正确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第五妍媓捧着季萌的骨灰，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小花，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接受季萌？”
季萌喜欢小花两年多了，这件事情估计连L组织的人都已经知道，但是小花就是一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刻意避开季萌，也不会有任何的表示。
虽然季萌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想跟他在一起。
小花沉默了很久，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不想耽误季小姐，我现在还不能接受其他人。”
尹君浩可能不大了解小花的事情，但是第五妍媓却明白，这个“其他”的“他”指的是谁。
这一瞬间，第五妍媓是应该生气的，毕竟这么多年了，小花早就说过不会再有别的想法，却还是因为这个原因拒绝了季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力气再生气了。
不只是身体，连心也很累，这些天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在她心里来来回回，她需要时间一件件慢慢理清楚。
“我知道，可能会对不起季小姐，但是我不想在心里还有别人的影子的时候接收她。”小花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把他的神情遮住，但是第五妍媓和尹君浩都能清楚地听出来他声音中的颤抖。
“我也想跟季小姐在一起，只是我觉得那样对她不够公平，所以才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也给季小姐一些时间。”
“我没有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早一些认清楚，她已经进到我心里了……”
“对不起……”
小花说了不少话，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第五妍媓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去看小花，也没有表示安慰。
他需要的只是把那些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而不是渴求别人的安慰。
等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了，尹君浩说自己还有事情，把两人送到了之后就走了，小花则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第五妍媓一个人抱着季萌的骨灰回到屋里，一眼就看到骆昊蜷缩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不过骆昊显然睡得很浅，第五妍媓只是才走到沙发边上，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你回来了。”骆昊坐起身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第五妍媓轻轻应了一声，把季萌的骨灰盒放在茶几上，坐在骆昊身边，把手放在他头上，问道：“怎么不会房间睡？”
骆昊的视线在骨灰盒上停留了一会，然后迅速移开视线，不再看一眼，只是小声回答第五妍媓：“我怕在房间里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对于骆昊的聪明懂事，第五妍媓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应该感到担忧，所以她只能揉了揉骆昊的头发，难得温柔地问：“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
这个点，张婶应该已经回家帮忙去了，所以骆昊才会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
“张奶奶已经做好了饭菜，都在冰箱里放着呢，说你回来的时候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好了。”骆昊瞥了第五妍媓一眼，对于她的料理能力感到怀疑。
骆昊只吃过一次第五妍媓心血来潮做的面条，从此之后就发誓再也不会让第五妍媓进厨房了，那简直就是世界上最黑暗的料理，没有之一。
毫无脾气地接受了骆昊的鄙夷，第五妍媓乖乖从冰箱里把细心用保鲜膜包好的饭菜拿出来，依次放到微波炉里加热，期间骆昊则跑上楼了一趟，过了半天才跑下来。
跟骆昊一起坐在餐桌边上吃饭的时候，第五妍媓才忽然觉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平常季萌或者尹君浩都会过来蹭饭，不然还有小花和张婶在，每天晚上吃饭都是热热闹闹的，但是现在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安静地把晚饭吃完，第五妍媓慢慢开始收拾，骆昊则回到沙发上，愣愣地盯着骨灰盒看。
“妈咪，我可以自己保留一些萌姨的骨灰吗？”等第五妍媓收拾完，在厨房热牛奶的时候，骆昊忽然扬声问了这么一句。
第五妍媓立马把火关掉，走到骆昊身边：“可以，但是你想想做什么？”
骆昊没有回答第五妍媓，只是在听到“可以”两个字的时候，就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小的布袋，然后从布袋中取出一个半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你想把季萌的骨灰放进去？”第五妍媓试探着问。
骆昊猛地点头，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坚定让第五妍媓忍不住动容。
帮着骆昊吧骨灰盒打开，骆昊犹豫了一会，才用小玻璃瓶装了满满一瓶子的白色骨灰，再用木塞子塞住，放回到布袋子中，最后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五妍媓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算把季萌的骨灰每天戴在身上，也不能像是以前季萌陪在他身边一样吧？
似乎看出了第五妍媓的想法，骆昊低头看着小布袋，小声说：“这是我让张奶奶帮我缝的，我要戴着萌姨的骨灰，直到我完成我的目标的那一天为止。”
第五妍媓觉得自己的鼻子微微一酸，眼睛已经开始泛红了。
“萌姨用生命救了我，我要是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对得起她呢？”
很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夜晚，骆昊用那种坚定的神情说出的话，第五妍媓都还会有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安顿好骆昊之后，第五妍媓并没有回房间睡觉，而是从酒柜上取了一瓶白兰地，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骨灰盒前面，一杯拿在自己手里。
“算起来，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第五妍媓对着季萌的骨灰盒轻轻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小口酒，“不过我们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倒是不多。”
就算难得有机会一起碰杯，也会因为各种原因争吵起来，轻则不欢而散，重则拳打脚踢闹个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能够这么安静地一起喝酒，却是这样的局面。
“其实，就算昊昊被抓走，顶多我也就是拿飞腾去跟朗鹤轩换人，你何必这么拼命……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第五妍媓皱着眉，眼泪毫无预警地从眼角滑落。
像是被自己吓到一样，第五妍媓立马抬手把眼泪擦掉，深吸一口气，仰头把整杯白兰地都喝完。
“季萌你个卑鄙小人，以为这样我就会输给你了？”第五妍媓突然笑了起来，过了半晌之后，才哽咽着说，“我不过是欠你一条命，但是我不会承认输给你了。”
第五妍媓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骆昊正盘腿坐在她对面看书，而张婶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早饭。
“醒了。”骆昊听到对面的声音，分出一点注意力看了她一眼，就继续看书了。
第五妍媓摇了摇还有点犯晕的脑袋，坐起来之后才发现桌子上的骨灰盒已经没了，自己仍着的瓶子和杯子也已经被收拾掉了。
“萌姨的骨灰盒我放进那个小房间里了。”骆昊把书放下，终于决定要把自己困惑了好几天的事情问清楚。
早上把季萌的骨灰盒拿进那个房间的时候，骆昊看着刻着“曲昊空”三个字的牌位看了很久，而牌位前的那张照片让他确定，曲昊空就是第五妍媓的哥哥，自己的舅舅。
那天被律政绑架的时候，律政说的那些话一直都在他脑海中盘旋，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弄清楚第五妍媓跟骆飞白之间的恩怨，自己的脑子就要炸开了。
“第五妍媓，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骆飞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才决定要离开骆飞白的？”骆昊板着一张脸，严肃地开始发问。
“什么？”第五妍媓还有宿醉的感觉，脑子本来就有些晕乎，骆昊一下从这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让她一下子都没办法捕捉到关键信息。
骆昊翻了个白眼，默默地决定了以后再也不会让第五妍媓喝酒，耐着性子换了一个更直白的问法：“你跟骆飞白之所以不见面，是不是因为我舅舅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