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哲看着自己的儿子痛苦成这个样子，十分不忍心，想要拉起他，却被他狠狠挥开。

“你给我滚开！荀哲，你只适合做市长，根本不适合做父亲，也不适合做丈夫。”

荀明轩对荀哲的厌恶，真的到了一种完全无法容忍的地步。

荀哲看着自己被挥开的手掌，整个人陷入了混乱的思考中。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被搅乱得如此彻底。

他张嘴想要解释，却根本不知道哪一句话能缓解气氛。其实那时候他是看到林菀烟给他打的电话，但是那时候他正在应酬，根本没时间去接，或者说他压根不想接。于是挂断之后，他就没再理会。甚至被震动震得心烦之后，把手机关了机。

他现在回想，如果当时他能够接起那一通电话，林菀烟是不是就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死，那么荀明轩是不是不会如此恨自己？

其实他从来没想过把家庭弄成这个样子的，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权力最重。亲情和爱情，都要排在之后。

荀哲的心，似乎随着荀明轩的那些话，千疮百孔。

他想要喝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可一杯酒下去，那种痛苦的感觉更为明显。

墨洵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后，他轻启薄唇。

“你们都说完了？那接下来听我说点吧。”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带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荀哲和荀明轩都看向他，醉眼迷蒙。

他轻掀唇角，然后轻轻说道：“其实当时林菀烟不止打了荀哲一个人的电话。”

话刚落，荀哲和荀明轩两人就齐齐愣住。

“你说什么？”荀明轩重重的放下酒杯，整个人沾满了戾气。

墨洵也不怒，继续淡淡说道：“你应该没有仔细检查她的手机吧？你看到那几十个打给荀哲的电话，就愤怒得没有检查。而荀哲则是心虚，所以没想过检查。警察来了之后，也认定这是自杀，所以也没有取证什么的。所以夹杂在那几十个电话之中的一则通话记录，被你们忽略了。”

这番话，让荀哲和荀明轩两人如同被天雷劈中，一点都不能动。特别是荀明轩，情绪外泄得更为明显。

“你怎么知道的？”荀明轩可以发誓，墨洵那时候肯定不认识林菀烟。那么，这一切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面对荀明轩的质疑，墨洵一点不恼，反而解释：“因为我的朋友，就是林菀烟那时候打的电话的主人。这个解释，你们信么？”

“你朋友是谁？”荀明轩声音突地拔高，墨洵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有求于我的人，态度这么不好。”墨洵话音刚落，荀明轩的道歉就紧跟而来。

“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了。”荀明轩的态度十分诚恳，看得出来他是的确想要知道的。林菀烟对他的意义非凡，他有这样的反应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墨洵也没什么可气的。清咳两声后，便是开始解释。

“我朋友叫林之蓝，是林菀烟的亲弟弟。这个解释，你们接受么？”

荀明轩和荀哲对视了一眼，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菀烟给他打电话说了什么？”他们都清楚，说话的内容才是重点。

墨洵把两人的急迫看在眼里，但却没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要想知道说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应该付出点什么？毕竟为了得到这个消息，我也是付出了很多呢。”墨洵眼中的精光他们没有错过，心里暗骂他奸商的同时，面上又不得不服软。

“你想要什么？”他们中能开得起代价的，也只有荀哲一个人罢了。

墨洵顿了顿，显然在思考。半分钟后，便是答道：“我要的也很简单，只是想荀哲你自己引咎辞职。”

听到这话，荀哲有一刹那的失神。

“要我引咎辞职？墨洵你懂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荀哲的惊讶在墨洵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咧了咧嘴，并没吃惊的意思。

“如果你是因为丑闻下台，那么扔下的烂摊子，后来的人要花许多时间来整理。如果你引咎辞职的话，想必后来的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完全代替你的位置。荀哲，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

墨洵说话的时候，荀明轩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名叫厌恶的情绪。他虽然为荀哲默哀，但并不觉得他可怜。

荀哲做了那么多坏事，的确该受到惩罚。那么多罪，判坐牢也绰绰有余，但荀明轩觉得，让荀哲去坐牢简直是便宜他了。现在墨洵的这个办法，才是最他最大的打击。

剥夺他最钟爱，也最舍不得的东西，才是最残忍的办法。

荀明轩忽然觉得，墨洵也没那么讨厌了。

荀哲陷入了沉思，整个人在进行着艰难的思想斗争。要是答应墨洵，就意味着他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全部没了。可要是不答应他的话，荀明轩绝对是不可能原谅他的，到时候再捅出什么篓子，他根本没办法收尾。

一时间，这样的抉择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墨洵一点也不急，他可以将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只要事情能够解决。

但荀哲的决定来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点。

仅仅一分钟过后，荀哲就已经下了决定。他知道墨洵已经有了百分百把他拉下台的把柄，无论他答不答应，墨洵都会让他做到。之所以给他选择，怕只是随性而已。想到这些，荀哲也没了反抗的心思，但他还是会尽量的争取一些东西。

“我会答应你，但同时我也有一个要求。”荀哲谈判的嘴脸，让墨洵又升起了一些厌恶。但他没有表达出来，而是忍耐着。

“说吧，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答应。”他随意的语气，让荀哲恨得牙痒痒。想他堂堂S市的市长，现在竟然对着一个晚辈低声下气。

这样的反差让他愤怒，但却无能为力。心里暗自生了好久闷气，他才终于开口。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让你接下来的话，句句属实。我和小轩，都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其实荀哲有其他的要求，但想到墨洵刚才那句警告似的话语，不得已换了个最合适的。

墨洵“嗯哼”了一声，然后不顾两人的状态，就开始说起。

“林之蓝说，林菀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正是凌晨两点钟。那个时候他夜生活正好结束，正准备睡觉，然而接到她的电话知道情况不对，想赶来却被她阻止。她说要是他赶来，就马上自杀，根本不给他抢救的机会。没办法，林之蓝只能在家里呆着，陪着林菀烟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那她究竟说了什么？”荀明轩急迫的追问，让墨洵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让荀明轩瞬间安静下来。

“她说，她其实不想死的，但她有罪，必须去赎罪。”

其实墨洵的声音很适合去电台讲故事，因为就这短短一句话，就吊足了荀明轩和荀哲的胃口。

他扫视了两人一眼，接着道：“她说她察觉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她有超乎母子之外的感情，她很惶恐，也很自责。她觉得自己做不好妻子，也做不好母亲，只能以死来赎罪。”

他沉重的话语一落下，荀明轩就猛地起身冲到他面前。

“你他妈瞎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说？”荀明轩扯着墨洵的衣领，整个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之前一直在期待林菀烟能在死前说什么话，他最好的设想是林菀烟认识到自己也喜欢他，然后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给林之蓝，让林之蓝告诉他。然而墨洵的话，打破了他这个幻想。

“你又不是菀烟，你知道什么？你说你知道什么？啊？”荀明轩的动作没半点留情，扯住衣领的手背上已经满是青筋。

墨洵没有半点恼怒，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悲哀。

“你以为林菀烟会喜欢你？荀明轩，你是不是忘了，林菀烟是林家的千金，从小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接受的都是传统教育。这样一个保守的女人，你怎么能期待她会对你产生感情？你自诩爱她爱得深沉，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觉得荀哲对她不好，所以极力的想要替代荀哲的位置。然而你知不知道，因为她爱荀哲，所以愿意为他做出这些事？无论是独守空房，还是寂寞等待，都是她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墨洵的话，针针见血，荀明轩的手掌，被打击得缓缓松开。

“不，不是这样的，我才没有不考虑菀烟的感受。我问过她的，我问了她的。”荀明轩松开手，再次将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心理防线已然彻底崩溃。

墨洵冷然看着他，讽刺的话语再一次不留情的说出。

“你问过她什么？呵呵，你问的是她会不会不喜欢荀哲是吧？她说的是会是吧？可是荀明轩你有没有看出，她说那句‘ 会’的时候，眼里是什么情绪？你知道她为了成全你的暗恋，为了成全你的畸形感情，付出了什么吗？”

说到这里，墨洵也带了些情绪。倒不是针对于荀明轩，而是单纯的从旁观者的角度觉得林菀烟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她默默做了这么多，没有一个人理解。这种付出，与其叫做默默，还不如叫做枉费。但这些话他也不可能说，他毕竟算个旁观者，只需要将林之蓝说的话转达给他们就好了。

荀明轩的神经，在听到“畸形”这两个字的时候，彻底断裂。

他忽然间理解了好多。

为什么林菀烟的眉头一次比一次高耸，为什么她的神情越来越恍惚，为什么她对待自己的时候，越来越温柔，却又越来越疏离……

这么多为什么，全部在这一刻得到解答。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啊……原来她是真的不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