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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蜕变

问道于情 Lee思洛 3691 2019-04-15 03:02

  

莽英雄刑天被“木兰诀”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的剑招憋屈得暴叫连连,只因我虽从头至尾完整的使了一遍招数,却每每到紧要关头即刻变招并不与他兵刃相碰,故这些招数其实都算半招,这就有如隔靴搔痒,难以尽兴,怎能不令身为武痴的战神大为光火呢。

“这究竟是什么招数?忽而阴柔忽而刚猛,老易我在江湖上这些年简直见所未见。”易水寒呐呐低语,见多识广的魔君蚩尤竟然也被“木兰诀”所迷惑。

我心下微有自豪,无情的修为在此或许不值一哂,可若论武学的体会,则深刻至极。师父传授的“无情剑法”固然威力非凡,煞气逼人,其简单直接的剑意也大是符合无情的性情,但毕竟是他人留传下来的剑招,不可能完全与我心神合一。

这套“木兰诀”虽是自创,但乃是无情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剑诀。天下的武功招数千千万,却再没有比自己创造的剑招更加适合自己。再厉害的招式都是别人的,天下间也唯有创造者本人才能发挥出其巅峰的威力。

这道理蚩尤大帝肯定一早就懂得的,那套“五虎断门刀法”的创造者正是三国时期他的五个分身。江湖中习武之人多如牛毛,若想脱颖而出,只依靠师父传授的死招数是远远不够的,而每一个够格开山立派的宗师,所使用的招式还不都是自己研究的。可以借鉴却绝不能照搬,这样的武修者才有未来。

易水寒看得连连点头畅快淋漓,我虽未与他沟通,但出于一种武者之间的灵犀,我相信适才心下所想的这些都是他一直希望我能领略的。并且我也知道,这种深层次的体会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唯有一次次死亡边缘的摸爬滚打、苟延残喘,方能省悟若想保命不是邯郸学步而是走自己的路。

易钗而牟的花木兰多么像现实中的无情,对于乔装男人,我们都做得得心应手驾轻就熟,也许因着我们身上都没有寻常女子的那种脂粉气与扭捏感。这也是我能将这套“木兰诀”挥洒得淋漓尽致扑朔迷离的因由。

渐渐的,我眼前再无战神刑天,心神慢慢的与花木兰融为一体,感觉自己一会儿是整装待发的小女儿情态,一会儿又变成号令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模样。剑法也忽缓忽疾虚无缥缈,我不再在意已经打了多少招,或者是连一招都没有正式相交,只知道眼前这种喂招的机会千载难逢。

“木兰诀”是刚刚创造成熟的剑诀,甚至其中一些招式是边与刑天较量边完善和突破的,所以不单是易水寒首次得见,就连无情自己也是第一次完整的施展出来。招数由最初的生涩转为熟悉,身法由凝滞换为圆通,剑术上每一次的提高都令我深刻的觉得此次时机的难得。

早就想要编撰一套适合自己的剑法来取代师父的“无情剑法”了,不光是因为他传授剑诀的主旨就如同那名称一样简单直接,更因为剑法中有一种直让人疯癫的魔性。那剑法内驻着个魔鬼,以鲜血为引,刺激感官神经,令人嗜血而疯狂。

我不知道师父当日为何要传我这套剑法,或许他想以此来牵制我更加无情。想到此我不禁苦笑,无情就是无情,又何需外力约束,师父也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突然间我心中一动,师父的这种良苦用心为何只是灌输在了无情身上,却从未发现在司徒衍、霍惊云或初柔等其他师兄弟身上有所体现呢?

我知道师父待我与其他人向来是不同的,要求也更严厉,小时候接受训练,如果别的同龄师兄弟是关进一头豺狼共眠,那等待无情的肯定是头雄狮。所以无情能成为恩济斋的头号杀手当然有原因并非靠运气,不是天份有多高,而是看骨头有多硬。

何其有幸,无情能被师父选中作为他最器重的徒弟。又何其不幸,无情在这种殊荣下隐忍煎熬。

刑天的怒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此时我正使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招,剑尖直指刑天咽喉——如果他有咽喉的话。其实以他的高度,我这招发力只能到达刑天胸口的檀中穴,不知道神魔是否也会受制于穴道,突然很想看看被刺中穴位的战神将是何种模样。

当然刑天就算是落魄了也不会如此轻易的被制住,他虽是个莽英雄但武技确实过人,并非单单依靠蛮力取胜。只见他一个“釜底抽薪”就轻轻巧巧的避过了无情的连环杀招,仿佛打斗已成了他流淌于血脉里的本能,那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作战技巧,并不以他的心神被控而泯灭。

也幸亏刑天的神智是不清的,他虽然骨子里的战斗本能如常,但是却没有意识到凭我无情的修为,就算刺中了他也造不成任何伤害。远古神袛的体魄最是强横,又怎能被个凡人的刀剑伤到呢?其实不管我招数多么的精奇,他根本连躲都不避躲的,比百炼钢还要坚硬的身躯反倒会将我的长剑崩断。

作为一个武修者,此刻意识被封、完全凭本能作战的刑天,首先要做的,则是要在招数上征服我,而不是动用绝对的力量。但是这些招一触即走的挑衅却成功勾起了战神滔天的怒火,那刑天也是个干脆果敢的伟丈夫,对于无情这种不肯正面交手的行为简直是深恶痛疾。

莫怪无情的踌躇不前,实在是功力相差太过悬殊,我之所以要上前挑战,主要是为了以此来成就这套“木兰诀”罢了。况且能够与一向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战神刑天一战,抵得过无情十载苦修,自觉虽败犹荣。

于是当刑天被激出了火性,抡起板斧以力劈华山之势向我迎头痛击的时候,无情果断的选择了退缩。这种临阵脱逃是曾经江湖上的杀手无情从来未做过的事情,无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为了完成任务,我勇往直前。可人总是要成长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每个人都要经历由倔强固执逐渐转化为圆滑变通的世故之路。

“你来吧,大哥。”我狡黠的躲在魔君蚩尤身后,喘息道:“无情今日已然受益匪浅了。”

易水寒赞赏中又带有些许宠溺的看向我,那种欣慰像是父兄眼看着心爱的少年告别青涩莽撞而徐徐走向他所希望的那种成熟圆润。

人生的路说短则短,说漫长也极为漫长,无论怎么选择,人人都要走向成熟,都是朝着终点走去的。成熟的人是要改变自己来面对自己的问题,所以首先要学会不断的否定自己,世界是对的,错的是自己,才能慢慢的剔除年少的偏执轻狂。

如果说来东瀛以前的无情就是那个遇强则强、以刚制刚的执着少年,那么这些日子的经历则令我懂得了旁敲侧击、以巧破力的人生至理。

春节前夕无忧曾对我说过八个字,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时至今日,我方真正明白他担心的究竟是什么。若有命再见到他,无情会笃定的告诉无忧,他顾虑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因为无情终于长大了。

原来长大,并不是年岁增加的过程,而是犹如蛇类的一次次蜕皮,会流血、受痛苦、有风险,但这是人生路上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使人成熟的是经历,而不是岁月。没有人会停滞不前,因为没有人肯原地等你。

如果越来越冷漠,自以为长大了,但其实并没有。长大应该是变温柔,对全世界都温柔。成熟,是对很多事物都能放下,都能慈悲。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很多事情,当年轻的时候无法懂得,当懂得的时候已不再年轻。世上有些东西可以弥补,有些东西永无弥补。无情很庆幸在尚未老去前懂得了一些事情,并且学会放手,不再执着。

我们都受制于时间。年少时候,总希望日子过得更快一些,年长之后,方恍然发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想留也留不住。

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很多年之后的自己,经过谎言、承受欺骗、习惯敷衍、忘记誓言,最终放下了一切。有着素淡的眉眼、倔强的双唇和安然如水的目光,那时候英雄美人、侠客伴侣的惊心动魄与荡气回肠都离我远去。不过却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老迈的一日,就像楚爷那样,会想到死但绝不会想到老。

可是每个人都会老,除非他是神仙,唯有神仙才会长生不老,单只是这一点好处,就值得世间的生灵为之去努力奋斗。但是当神仙就一定好了吗?曾有位不舍红尘驻留于凡间的散仙做过一首《好了歌》,道尽了这世间生灵挣扎求存的万般滋味。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月读命说的或许没错,三界六道之内并无沃土,故神魔们才一心修行希冀进入真正的极乐世界天外天。可是天外天内的人呢?焉知不是仍在继续修炼妄图尽快摆脱那里呢?

沃土,这世间,或者是与之并行的其他世界,哪里存在真正的沃土呢?有生灵的地方就有野心、有贪婪、有欺压、有排挤,所谓的美好世界,若只是一昧的提高物质生活,而无法获得内心的平静,则身处哪里都是一样。

想到此我情不自禁的抬起头来望向温子曦,或许这天地间再也找不到一处沃土,但是有他的地方对于无情来讲就是沃土,又何必去苦苦寻找其他沃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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