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正在一边发愣，突然听见蒋晓艳叫我，我一转头，这妞儿捂着鼻子一脸诧异：“你就这么站着？不怕尸气冲了你么？”

“你说这个啊？这个不是尸气的。”我说着，看看里面这个已经没法看的东西，心存愧疚。

我听福伯说过，古人有比较特殊的方法防腐，做得好的，可以千百年不变，看眼前的情形，这烂棺材里头，恒温恒湿，似乎还有一些奇怪东西在里头，特定的环境让女尸死而不腐，没变成僵尸，也没有生出尸气，却不想，一打开棺椁，便在内外交流的一刹那将几千年的腐烂过程表现出来。

作孽了。

心里头想着，各种惋惜，还别说，这赵姬驻颜有术，按书上的推测，她死的时候应该四五十了，可凭着记忆想想她的容貌，根本就是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嘛！

可惜了，可惜了，难道那么多的男人迷恋她呢，虽说，一个照面看不出什么细节，但是，一观之下，心生向往的意思总是有的。

我在这边悲秋伤春，却并不影响蒋晓艳折腾，跟我不同，这妞儿对同为女人的赵姬的容貌并不关心，她要找的，是可能跟着赵姬一起埋进棺材里的陪葬品。

“奇怪。”

先是翻了翻里面的破棉花，又对着赵姬那枯树皮一样的身子戳了戳，蒋晓艳皱着眉头显得很纳闷，我站在一边，看着赵姬那个微张着嘴巴露出一排黑牙的嘴里放着的鸡蛋大小的珠子，轻声道：“你在找什么啊？”

“我在找一本书。”蒋晓艳说着，隔空笔画了一下。

“什么样的一本书？”

“就是类似竹简的那种东西。”

她说完，一边仔细翻找着女尸的周身，一边对我说：“门口的碑文上说，赵姬喜欢的东西，都随着她的死一起下葬了，真是这样的话，应该有一串竹简在这里才对。”

“你确定？”我说着，也在那些高度腐败的棉絮里头翻了几下，“什么样的竹简啊，你这么在意。”

“是嫪毐的一个东西。”蒋晓艳说着，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疑惑，这妞儿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不知道吧，嫪毐也是一个醉心丹道的人，这棺中的女人也是。很多人都以为，赵姬跟嫪毐在一起，是因为他那方面很出色，却不知道，除了天赋异禀之外，嫪毐也是有些特殊本领的人。他懂得丹药，懂得养生，也跟秦始皇一样相信神仙的存在。一定意义上说，可能，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奇特本事，他才会被吕不韦这样的人发现和重用。”

“你怎么知道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我一愣，我记得是《史记》啊还是《战国策》上啊，反正有一本书上曾经提过嫪毐这个人。书上说，这货年轻时，是一个市井无赖，卖假药的，但是，书上也暗示过，说他卖的那种药很神奇，服用之后，疗效显著，在当时我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这货贩卖的是“合－欢散”“大力丸”之类的，今天听蒋晓艳这一说，倒是让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他了，是啊，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嫪毐能在一众人中脱颖而出，这不容易，说不定这货真有点奇异的本事呢。

“我当然知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傻么。不过，这都两千多年的事情了，谁能说清楚呢，我估计，大约能有九成的把握吧，不敢说百分之百。”

蒋晓艳说着，扶着棺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刚才看见了吧，赵姬的容貌。这女人是不是很年轻？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有说法说，在跟嫪毐在一起前，吕不韦为了能让嬴政顺利登上王位，曾秘密授意赵姬，让她想办法弄死刚刚登基不久的公子异人。但是，公子异人生性谨慎，很难下手，万不得已之下，赵姬选择了一个漫长而有效的方式。”

“什么？”见她拢着耳边的头发俏脸绯红，我好奇道。

“就是那种事。”蒋晓艳说着，愈发地不好意思了，“根据史书上的记载推测，这个女人，跟异人在一起之后，日夜与之欢好，就连怀孕的时候都不耽误，加上皇宫里头，美女佳人无数，即便心力不足，也有一群精通药石的大夫调试补药，在这样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头呆着，可想而知，这种抄负荷的消耗之下，只几年的光景公子异人就被掏空了身子，死了。”

“这跟嫪毐有什么关系么？”想了想，我疑惑道。

“有。”蒋晓艳说着，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小声道：“公子异人死了之后，还是个小孩子的嬴政继位。这时候，成了太后的赵姬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方式，自己一个人呆着，浑身不自在。可皇宫里头，都是没用的男人，所以，她又打起了最早拥有她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大相国吕不韦的主意。他们两个在皇宫里头干的那些事情，史书上你是可以看到的，按照现在普遍承认的一种说法，吕不韦是因为嬴政逐渐长大，害怕事情暴露连累自己才想办法甩开欲－求－无－度的赵姬的，但是，这只是其一，另外一方面的原因，史书上不会说。”

歪着脑袋听着，我倒是生出几分兴趣来，蒋晓艳顿了顿之后，深吸一口气对我说道：“很多人认为，床－第之事，对男人的伤害更大些，却不知道，纵－欲－过－度，一样会影响女人，经年累月的洗礼让赵姬迅速衰老，有资料显示，说，在她遇到大阴人嫪毐之前，此人的姿色已经大不如前。”

“你是说，是吕不韦嫌弃她了，才把嫪毐找来替代自己的？”微微皱眉，我道。

其实，我对吕不韦的印象不算坏，还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嗯。”蒋晓艳说着，点了点头，“现在看，嫪毐跟赵姬在一起，确实是别有所图，因为他太想飞黄腾达了。”

“可这只是你的猜测。”摇摇头，我说。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么？”蒋晓艳说着，咬咬嘴唇趴在棺板上，一转头对我说：“你知道，战国末期的时候有个很有名的大夫么？”

“扁鹊么？”

“不是。”蒋晓艳说着，摇了摇头，“这个人的名气很大，但是，姓名已经很难考证了，他跟扁鹊是同乡，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夫，上千年来，大家都把他的当成名医扁鹊供奉着，直到很多年以后，这个人的陵墓打开了，专家们一通论证，才证明，墓主人并不是扁鹊，而是一个比扁鹊晚上将近一百年的另一个神医。这个神医叫什么，我记不得了，也没有闲心去研究，我们之所以会注意到这么一件事，还是因为，他的一件陪葬品。”

“什么样的陪葬品？”

“很多很多的竹片。”蒋晓艳说着，比划了一下，“那些竹片的数量，比较多，从内容上看，应该是类似日记活着回忆录的东西，这个神医在他的回忆录里头写了很多他学医的时候遇到的事，其中一个，就是关于嫪毐的。”

蒋晓艳说着，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我颇好奇，歪着脑袋一脸诧异，这时候，蒋晓艳捂着半张脸靠在棺板上，颇为羞涩地看了我一眼：“反正，反正这个故事挺不可思议的，细节的话，我记不太清楚了，大体的意思是说，神医跟着师父学本事的时候，有一个男的大老远跑来，花了很多钱要他的师傅帮他解决禀赋不足的问题，他苦苦哀求，言辞也颇为恳切，可在神医眼里无所不能的师傅面对他的难症却无能为力，几次赶他走，他都在门外守着，后来老大夫被纠缠得烦了，就跟他说，要治你的病，很难，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治得好的，对方听了，说我能等，老大夫又说，光能等不行，还需要很多珍奇异宝做辅助，那个说，先生你要什么，我去找就是了，结果老头儿叹息一声给他写了一个方子，那人就走了，几年之后，这个人跑牵着一头白色的驴子回来找那个大夫，说要老先生履行诺言，老先生叹息一声，说，这可能就是天意吧，然后就给他做了一个......做了一个很有难度的外科手术。”

说道这里的时候，蒋晓艳已经很难再开口，我斜着眼睛瞅着她，大体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咳嗽一声，斜向上四十五度看着东南方，良久之后我一脸无语地低声说道：“你说的那个老大夫，把那个白色的驴子的那什么东西弄到那个牵驴子的人的身上去了？”

“嗯。”一阵点头，蒋晓艳很尴尬地瞄了我一眼，“原本这件事，只是一个奇闻罢了，只是后面的一段话让我们放不下心来。在那段故事的后面，神医写了一段话，说，这个做了手术的家伙走了后没两年，市井之间，传有大阴人，闻着皆骇然，唯家师不以为意，数年之后，有富贵者驱车来访，厚金帛礼想送，言论往事，始知，世间尚有借物封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