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以为，这人情该是你敬我一丈，我敬你一尺。”方芷晴早就自动避开罗圣的令人胆寒的眼神，而袁梦儿的屈服令她心情舒畅。但因罗圣已经不耐烦了，她也不敢多作叼难。“既然连小姐为你们求情，这事就罢了。”合上前面一尺一丈的话，意思是告诉袁梦儿，之前瑶玉掌掴她的事，两清了。

“谢皇后娘娘！”两名秀女磕了个响头，又朝着袁梦儿磕去，头未到地，却被罗圣打断，“吵死了，哭那么难看还敢哭。”

“民女不敢，民女谢皇上，谢连小姐。”两名秀女立刻强忍着怯动的情绪，朝罗圣重重地叩了个响头。

罗圣拂袖，携袁梦儿而去，临出殿门前，忽然回身瞥了林婉清一眼。

林婉清脸上一红，羞怯地垂眸。

站在她身后的方芷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罗圣与袁梦儿的身影消失后，她二人交换了一个计划成功的眼神。

这场戏中，袁梦儿输了一巴掌，唯独她方芷晴赢了。

鱼潜可把方芷晴和林婉清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内。他敛定心神，装作无事地朝方芷晴告退后，赶忙去寻罗圣。

纪泰暗示过，秀女没通过甄选不能离开锦澜宫。如果罗圣把袁梦儿带走，而因此惹出些料想不到的事端来，他可是难逃责难。

谁知道罗圣这回老老实实的，只和袁梦儿回了拂云阁。

鱼潜守在阁门前，大气也不敢呼一口，安静下来时，也感觉整个人有点虚脱了。

只要罗圣一接近袁梦儿，就会令他有种虚脱的感觉。

此时，阁内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鱼潜甩了甩脑壳，强逼自己不去听阁内传出的暴喝。

——“我要你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吃早点！”

“不去。”

“你不听我话！”

“我要守宫规。”

“我不管，你不和我走，我生气了！”

袁梦儿没接话了。

又听得罗圣一声恼怒的低吼，“好啊你，刚才在扶玉殿不是很讨喜嘛，现在四下无人，你又来欺负我了！”

“我没有。”

“那你就跟我走，我有很多很多好吃的。你看你这么瘦，怎么给圣儿生宝宝哦。”

鱼潜刚想偷看一眼，却被罗圣这话吓得直哆嗦。纪泰示意他拿春贡图给皇帝，为皇帝解说，可这差事他还没办呢！

因为连元锡跟他交待过，如果罗圣没那种心思，就不要去引导他。因为连梦儿还小，才十六岁，身子还很弱……

天呐，顶头上司说要让皇帝学房*事，皇帝生出那种念头不找连梦儿找谁！偏偏能当着他面，轻易把一颗金刚石捏碎的连元锡要求他别多事……鱼潜直觉自己两头不是人！

再说若是连梦儿怀上龙嗣，而身为皇后的方芷晴肚皮一点动静也没的话，那腥风血雨还能少吗？

正是鱼潜胡思乱想、一筹莫展间，罗圣铁青着一张脸走了出来。出了阁门，罗圣还不忘回头高声大呼：“连梦儿我讨厌你！老婆子，食古不化，无趣！无聊！”

然而罗圣却赖着不走，似乎是在等袁梦儿追出来哄他。直到方芷晴凤舆亮起，起驾回宫时，神情阴郁的罗圣才悻悻然地快步离开锦澜宫。

派鱼潜去张罗早膳后，罗圣从屉里拿出一个呈V字型的一高一矮的树丫来，右手执起刻刀，仔细地雕着。

突然，一张纸放在了他的桌上。

“什么玩意？”罗圣看也没看一眼，专注地雕刻着。

站在御案前的棠隶答道：“预计会留下来的秀女的名单，及她们背后的关系图示。”

“关我什么事。”罗圣转过身去，依然故我，专心雕刻。

棠隶额上忽地青筋暴跳，一双拳头握得呖呖作响，“都是些厉害角色，你就不怕她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罗圣像没听见般，不为所动。

半晌后，像是不忍辜负棠隶一片忠心，罗圣才动了动嘴皮：“哪得来的？”

棠隶如实回答：“连志彬潜回京城了，在老国公门前跪了一日一夜，跪来这份情报。”

罗圣终于停下了雕刻的动作，却是眼也没抬一下，面无表情地说：“烧掉，连你脑海里的记录也抹掉。”

棠隶恼怒地瞪着罗圣，虎目圆睁：“你！……”像是很想骂人，喉咙却被塞住骂不出话了。

对棠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焦虑恍若未见，罗圣又专心致志地雕着。

即使明白罗圣根本不想听到这些，但棠隶仍然赌气似的继续把他得到的情报说出来，“有御史台的官员已经呈给太后一份奏疏。所云大概是连梦儿媚惑皇帝，扰乱宫庭，目的是求太后剔除她秀女之名。”

不擅言辞的棠棣一口气说完，看到罗圣执刻刀的右手突然顿住时，脸上掠过报复似的块感。

罗圣只是不以为然地扯了句：“说完你可以走了。”云淡风轻的语气，更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棠隶忽地咧嘴挑衅似的坏笑道：“昨天晚膳，薛涵秀放了条腌了半年的小蛇到连梦儿菜肴中去。”

罗圣沉静无澜的俊脸终于起了一丝变化，却只是“哦”的一声，并不生气也不追问，只有一双明亮的黑眸渐渐变黯。

棠隶又火上浇油：“罗凌锋昨晚进宫了！”

罗圣不以为意地呶呶嘴，“见太后嘛，我也在场。”

棠隶从来没有这般舌噪过，黝黑的脸泛着诡异的潮红，显然是再憋就得内伤了。棠隶冷笑着把知道的一切都倒出来：“嘿嘿，他出宫前潜到锦澜宫拂云阁了……”

——忽地，“啪”的一声巨响，吓傻了正在赶回福宁宫的鱼潜，他加快脚步进了皇帝的书房。

当看到内里情形时，鱼潜惊骇得整个人僵住——坚实无比、价值千金的御案竟然碎了一地。

棠隶正单膝跪在地上，浓眉纠结，紧握的双拳正藏着那份关于秀女背景的情报。

而气得直发抖的罗圣颤着声，指着他骂：“你，你赔我！不然我要告诉母后，你这流氓，拍坏我的书桌！”

鱼潜不疑有它，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呼了口大气。

棠隶的脸比锅底还要黑，瓮声瓮气地说：“属下求皇上原谅。”袁梦儿的出现，似乎让他走了好些年的这条既黑暗又憋屈的路渗进了一缕曙光，他期望一切快些到尽头——他渴望自由。

罗圣扯扯嘴皮哼道：“罚你没早点吃！”

“谢皇上开恩。”棠隶三两下把散架的御案收拾干净，又搬了张新的进来重新布置好，才退到福宁宫宫门处守卫。

鱼潜怕罗圣会拿他出气，可谓小心翼翼，赔着笑道：“皇上，请用早点。”

罗圣扫了他一眼，迷人的黑眸忽地放出异光。这鱼潜长得唇红齿白，十分清秀，如果换上裙钗，只怕比女人还美。

罗圣好像今天才识得鱼潜般，快步走到他跟前，希奇地道：“小鱼子，你好美！”

鱼潜一听，双眼一翻直挺挺的晕死过去。

他一晕，罗圣脸上的涎笑立刻消失得无踪无影，拿起棠隶暗放在屉中的情报飞快地看了一遍，随即烧掉。

火光中，映着一行字：柳长菲——慕容阮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