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比这寒风更要冷上三分的笑意，“若真有苍天真有菩萨，也不是世人口中的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他们以玩弄百姓为乐趣，掌控着人的喜怒哀乐，依自己的心情随意摆弄着别人的命运。他们总是先给你一点甜头，等你几乎忘了之前所受的苦难之时，再给你致命一击。倘若，这便是所谓的眷顾，那我宁愿，他们永远永远不要想起我。”

风似乎更大了，玉瑶收回腿，站起身来，裙摆被风撑的鼓鼓的，还有着阵阵果断的响声。

多多也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扫到下面被斑斑亮光衬得愈加漆黑的大海，腿软的竟有些站不稳。多多费力地挪开危险地带一步，当然，也不忘把处在危险边缘的玉瑶给拽回来。

玉瑶没有反抗，随她去了。只是，她的目光却依然直盯着前方，漫无边际的黑夜，还有漫无边际的大海。一样的黑色，一样的没有尽头。

多多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好怕，玉瑶那个身子板，被风给刮了去。

“不要相信什么人生是公平的鬼话，它才不会管我们想要怎样。”

“可是，我们既然来到这个世上，那就要相信我们的存在并非毫无意义。最起码，我们要相信，我们做过的事情，都会留在有心人心里，被作为回忆而珍惜。”

一阵的静默，多多不知道夜色里背对着她的玉瑶是怎样的表情。她只是想要说，人不如猫，只有一条命，若是走错路，就再也回不来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话，真的很多。”

嘎？多多发现真有些跟不上她的思想，难道她真的老了？人迟钝了，也啰嗦了，听人说这就是女人变老的典型特征。

“对不起，我的话真的很多吗？”

“嗯，是蛮多的。”玉瑶点头，然后若有所思，“我想，我知道我输在哪了。”

“什么？”没头没脑的话，让多多不知如何接下去。

“我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什么地方。论相貌，我和她平分秋色；论文采，我虽算不上才女带也要略胜一筹；论家世，士农工商，一个商人的女儿，我断不会输她……我思来想去，始终不解。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玉瑶转过身，第一次仔细打量了这个不相识却似曾相识的遮面女子，“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你跟她都有而我却没有的东西。”

多多没有再说话，玉瑶后面的话她没听见，就连愈加强势的海浪的拍打，她也听不见。

她只觉得，心，好像已经被脚下的深海吞噬了去，挖空之后，喘不上气的窒息。

美貌，无才，商人的女儿……当这些词连在一起……

原来，罗圣和太后还有皇上的关系之所以那么僵，还有这层原因。

原来，在罗圣面前，连玉瑶二字提都不能提，不是因为他埋怨她恨她，是因为一提起她罗圣就会记起以前的两小无猜和现在的劳燕分飞。

娘说过，男人没有不好色的。所以当她得知罗圣竟然三年不曾碰过女人，她真的觉得很吃惊。原来，他的守身，从来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即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也从来没有侵犯过她。该说他是正人君子，还是说自己魅力太差……

“你还好吧？”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却不说话，黑夜中如漆珠般的双眸闪着墨色的光亮，盯得玉瑶有些发毛，忙在她眼前摇摆着五指山，希望能把她的魂给召回来。

多多回过神，透过五指看她一脸的担忧，四处飘散的思绪被她一条条抓回。尽量轻描淡写，“怎么了？”

“我才问你怎么了才对！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发生什么事了？”玉瑶愈发觉得这个女人不对劲，“对了，你深夜来到这儿，又是什么事想不开？”

“没什么，只是习惯来这里逛逛，我才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那你刚刚为什么失神？”

“我只是听了你的话，在想，或许你应该告诉你口中的那个他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玉瑶警惕地看着她，虽然她方才情绪低落，但她很肯定她没有提过！

多多也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再次发挥她的圆谎天分，“我是说，你应该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他，或许，他的心里一直有你……”

天知道，她平淡无波的话语下面经历过怎样的思想挣扎，这样一句话她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说得出口。可她，知道，这次，她的决定没有错。

玉瑶摇摇头，笑得凄凉，“记得民间有句俗语，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放下了女子的矜持，却换来了他毫不犹豫的拒绝。我明知道自己只是一颗棋子，却不忍看他受苦，所以甘于被利用，却发现，自己这颗棋子早就退下棋盘。曾经也海誓山盟，他却说他对那个女人有责任。到头来，不过是占据彼此大半记忆的过客。总听人说男人的花言巧语不可信，以为自己遇上个不同的。不过是昙花一现。”手指在漫无边际的幕布上勾画着，一刹那闪亮如星的懦弱下一刻被吸了回去，“言，终究只是有口无心。”

多多愈发觉得自己是个插入别人感情的第三者，若不是她，也不用三个人一起难受。昙花一现的感情，不是玉瑶和罗圣，而是她。她虽不清楚玉瑶为何会变成如此，但她深深明白，玉瑶对罗圣的那份感情，不是她能比得上的。

玉瑶可以为了保护罗圣的安全，嫁给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而她，却因为一己之私，把罗圣从王爷的高座上拉下来，变成了出卖体力为生的樵夫。

玉瑶可以为了保持罗圣一家和睦而自我牺牲，宁愿被心爱之人恨上三年。而她，却离间了手足之情，毁了母子连心，弄得罗圣无家可归。

在太后和多灵为难自己的时候，玉瑶不止一次地帮她护她，而她，却用现在这副摸样绑住了她心爱之人。

“他——”

“你不要说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很多事，一旦错过，就再也追不回来了。你只需记住，别让自己后悔。”论年龄，玉瑶比多多大不了多少，可说起话来，却如历经沧桑的老人一般。“你和她都一样，对素昧平生的人，你们也心无防备这么热心。我既是输给了时间也输给了你们的纯洁善良。我是饱含心机的女人，你们是心灵洁净的少女。我这样的女人，男人敬而远之。你们这样的少女，男人视若珍宝。对于他的选择，我丝毫不感意外。”

多多觉得心好似被醋泡着一般，连带着发出的声音都有些涩，“你不该这么说自己。在我看来，你是个善良的女子，对于你口中的那个他，你想必付出了很多。”

“是吗？如果付出就算善良的话，那我也算是善良吧。不过我的善良，从来都只对一个人，而他，根本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