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周明志的眼前老是晃动着李丰良的影子，对他，老是放不下，一心想去他的家里看看。高庆美支持了他，说那个家庭若是真的有困难，就伸出援手，好好帮一帮。

周明志知道那个村子，没费多大的事，就来到了李丰良家。周明志站在院里一声唤，从一间耳房里先后走出来了两位老人。他们，显然就是李丰良的父母，周明志赶紧走过去打招呼：“大爷大娘，别害怕，我们过来，只是想了解了解你们的这个家。”

所看到的这副面孔，是陌生的，他们愣在了那里，“你是……”

周明志已想好了一个理由，他温情地向这两位老人进行了一番解释：“我们，想资助资助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听他们说，你们的一个孙女已经退了学，是真的吗？”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费了好大的劲才明白过来的他们俩，立马产生了怀疑，拿着他当了骗子，扭过脸来扭过脸去不想理，“别听他们的瞎说，根本没这回事。”

见说不进去，刘玉欣想起了村干部。

这个村子不大，在一个人的指点下，他们来到村委会，见上了党支部书记。说起李丰良，这位年老的书记感叹着流了泪，“哎哟，他真的很穷。你们要是让他的二闺女入了学，我们全村的老老少少都感激。”

这时，李丰良的双亲正站在院子里发呆，他们对他们两个的离去，猜不透是福还是祸。当看到他们两个由书记领着返了回来，他们立刻高兴了，上前套近乎。对这位书记，他们很相信，知道，在这两年里，每到年底，书记能给一百斤面和几百块钱的扶贫款。

书记晓得，在这件事情上，与这两位老人讲不通。问清了李丰良老婆的去向之后，他把一个年轻人打发了去。他对周明志说，今年雨水来得早，下得又勤，大部分地块都荒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该死的李丰良又不辞而别，把那个妇女折腾坏了，在那里，领着闺女起早摸黑地干。他怕难以把人唤回来，找上人再去，“说什么也得把她们娘俩叫回来，要对你婶子说，到了明天，我就把人派过去，把耽误的工夫找回来。”

走进屋里，叫人心凉。这座房子不仅低矮，而且，里面没有一件像样的家什。周明志有了一种负罪感，决定，要为这个家庭设身处地地好好帮一帮，要出钱翻盖这座房子。他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问书记，得需要多少钱。

怕说多了数目把他吓走了，书记说，只需要一万元：“我们这里的工钱特别低，那些建筑材料的价格，也不高。”

想到，李丰良不在家，靠一个女人很难操持，周明志看着书记，问：“由我出钱，由你安排，行不行？”

“好哇，完全可以呀！”书记高兴得似个孩子，捋起褂袖一挥手，“我要豁上这把老骨头，亲自赶到门上，进行铺排。”

“好，痛快！”周明志表示，要为他们建一座最好的房，“咱们说干就干。老大哥，能不能派个人跟着我去趟城把钱拿过来？坐公共汽车，黑不了天。”

“中！”见他动了真格的，书记乐得不知怎么好了，“我叫村子的会计走一趟，他办事，很稳成。”说完，他带着一个年轻人的气势，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周明志正站在屋里望着门外思忖着什么，书记返回来，红着脸说：“对不起，我没说实话，要是建得好一点，得花五万元。”

“不愁。”周明志伸出六个指头，“我给你六万块，若是有了余头，给他们添置上一部分家具。”

“可喜死人了！”书记流着热泪走去，“居然来了个活菩萨！”

她们娘俩扛着锄头顶着一头汗刚刚回到家，书记带着村会计也来了。由于这家人从来不烧水喝，书记叫会计提过来了一壶热水。

乡下的女人见识短，不管怎么说，李丰良的老婆也没信。她不但没往好处想，反而往坏处想。在去年，她曾听别人说，邻村里的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被人骗到城里卖身子，当娘的连气加羞上了吊。于是，她坚定地摇了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家里种着七亩多地哩，我的孩子离不开家。”

为了说服她，刘玉欣耐着性子又进行了一番解释，说，在这里边，绝对没存在着什么阴谋，“我们不光供给着好多好多的小学生，还有上大学的。”

“上大学的？”听了这话，已山穷水尽了的这个乡下女人，眼睛放了光，“这是真的？不是在骗人吧？”

周明志赶紧把身上仅有的那五千多块钱掏了出来，说，他带过这些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大闺女上好学。立竿见影，她一时接受不过来，不敢接。二闺女曾在学校里听说过这种事，指名道姓来证实。她这才有了点认识，接过钱去，不知是悲还是喜，倒在地上哭起来。李丰良的娘拉她，说得叫闺女给这两位恩人磕几个头还个情。她止住哭，要他们两个坐到床沿上。周明志不肯接受，书记和会计上前劝。刘玉欣大方，拉着他膀挨膀坐下来接受了六个头。在这六个头里，有三个是妹妹替姐姐磕的。见这个女孩温顺可爱，刘玉欣嘱她说，从此不要下地了，要养足精神等着上学，一旦联系好了学校，就马上过来接。

在往回返的路上，村会计说，李丰良的老婆很了不起，她既坚强，又有孝心，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从来没难为过公公婆婆。这感动了周明志，取钱的时候，为她多取出来了两万元。

心地善良的高庆美，对这件事情挺关心，为了弄清他们两个过去的结果，还等在厂里。周明志感叹着说，那一家人对李丰良很挂念，最好，过去把人接过来看看他。

“有危险。”高庆美怕弄出了什么乱子，有点犹豫，“在不知地址的情况下，你们去了他的家，这就已经很超常了。如果再接着做下去，会被他们猜出什么？”

“可以分开处理嘛。”周明志说她糊涂，“那头，不让他们知道我们两个是厂子里的人；这头，不让他知道我们去过他的家。”

“行。可行，可行！”高庆美走过去问李丰良要来了他家的地址，叫出纳杨晓月陪着，亲自开着车子上了路。

厂子里的生活条件非常好，在很短的时间里，李丰良就适应了。吃过下午饭，他正喜滋滋地躺在宿舍里整理着属于自己的新被褥，冷不丁看见自己的老婆和二闺女一同走到了面前，一时没回过神来，那两只眼睛，直了。

见他一身新打扮，好像换了一个人，她们娘俩，也一时没明白过来，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