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就是正月，希望目睹一次北国冬月。”提到北国，辛久夜突然眸光一闪，趁机引导君琰道出往事，故作随意问道:“你以前经常去北国？”

“几乎每年会去一次。”君琰眼神突然沉寂，语气平淡。

“那边是不是有你的故人？”辛久夜明知故问。

“嗯。”君琰彻底降温成冷若冰霜。

“那故人是商越嘛？”辛久夜见对方已是惜字如金，不如她主动挑破。

“嗯。”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辛久夜注视着君琰黯淡的神色，解开他尘封已久的过往。

君琰回看辛久夜，眼神镇定，却如深渊一般幽深，语气平静道：“一千多年前，商越还未成为北国国主，一次来中原游历时，拜苍老为师，那时我正在苍老的云水遥处避劫，我们意气相投，一见如故，随后成为知己，一同悟道修炼，一起云游四海。”

出乎辛久夜的意料，今日的君琰居然坦诚相告，她听出君琰对那段过往有追忆、有缅怀、有怅惘，但最后均被淡漠碾去，仿佛化作云烟，一挥即散，而云水遥应该就是她曾经进入苍老的那个灵境。他们一千多年的爱恨情仇，这是什么概念，简直堪比传说中的“海枯石烂，此恨难消；地老天荒，此情不泯”！

“为什么后来你们有了……过节？”辛久夜斟酌用词，尽量用平和点的词汇，以免激发君琰的负面情绪。

“不是过节……”君琰倏尔收回看看向辛久夜的目光，半阖着双眼，隐藏眼底的波涛汹涌，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悠悠道：“商越每次死劫开启之时，其妻子伊清岚都会为他施法探寻到参宿的转世者，然后商越在未与参宿转世者产生交情前，寻到她，手刃之。但是，直到五十多年前，伊清岚耗费多年精力与修为，一直未探寻到参宿的转世。商越修炼进度未有异常情况，于是也不急于一时，继续来中原游历，但是后来，他的修为突然停滞不前，，可他依然没有参宿转世者的下落，最后无法，他去了趟蓬莱仙岛，寻到了挚怜。”

“挚怜？那不是转赠姻缘的吗？难道还可以转让死劫？”辛久夜愕然，越发看不懂参商死劫的含义。

原来君琰早就见识过挚怜，怪不得他在望天谷神色复杂，原来是“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啊。

“参商死劫亦是情劫。”君琰声音异常低沉，似乎对这宿命望洋兴叹。

“情劫！那参苒和商越岂不是……”辛久夜蓦地想起苍老所说的参苒与商越之间的事，原来他们三个真是三角恋啊！太具有剧**彩了吧！

“商越在血祭挚怜一事上一直没有落定人员，因为他在身边未找到可全然信任的妖，于是我陪他同去蓬莱仙岛，主动血祭挚怜，帮他承接他与参苒的姻缘，之后我与参苒不期而遇，直到成亲，而商越的修为也随之恢复了正常。”君琰眼底尽是碧波浩淼，令人看不真切，其一字一句都像是从记忆的血肉中划口挑刺，令听者都感受到痛彻心扉。

辛久夜明白了，这就是一段孽缘！君琰的婚姻是有预谋的，他居然为了友情，为了商越，出卖自己的感情与婚姻，这真是……辛久夜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了，他与商越真是千年的好基友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恶可憎？”君琰倏尔转眸凝视辛久夜，捕获她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这个怎么说呢……作为旁观者，我觉得你这么做是出于深情厚谊，从本质上来说，你重情重义，无可厚非。”辛久夜被一番震撼之后，淡然地客观点评一下。

“若你是参苒，你会恨我吗？”君琰幽深的眼神，流露出几分期许，似乎对方的回答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恨，那是必须的！辛久夜暗自回了一句，但由于被君琰死死地盯着，莫名地微微紧张，垂眸沉思片刻，设身处地站在参苒的角度看待这件事，认真回道：“说实话，我若是参苒，若是爱你，就会恨你。”

“那若不爱我呢？”君琰面上风平浪静，似乎辛久夜的回答无关痛痒。

“……应该会敬你远之，老死不相往来。”辛久夜带入自己的情绪，抬眼对视君琰，实话实说。

“老死不相往来！”君琰顿时神色哀恸，一把握住辛久夜的手，急切道：“那你如何才能原谅我？”

“啊？”辛久夜被问得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参苒，怎么知道如何原谅他，脱口劝解道：“参苒已经去世了，就算你找到她的轮回转世，她已经不记得你们的过往，她已经有新的生活，原不原谅你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君琰松开辛久夜的手，却抱住她的肩膀，激动道：“我还记得，我从未忘记！”

“那你……你可以去寻找参苒的转世，再续前缘，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她你们的前尘往事。”辛久夜拍了拍君琰的手臂，安抚道。

“为……为何？”君琰眼底闪过一片慌乱。

“因为对任何女的来说，这都不是什么好事，知道了只会添堵！”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辛久夜真怀疑君琰在爱情面前的智商是不是滑铁卢。

“可我不想欺骗她。”君琰松开了辛久夜，默默低下了头，声音低靡道。

这么实诚，那当年为何欺骗人家的感情？辛久夜心中虽是如此数落，可嘴上却说：“不想隐瞒，说明你想与她真诚相待，若她是个大度之人，应该不会计较这些。”

“大度……”君琰突然抬头，瞅着辛久夜若有所思。

“听你这语气，参苒是个……感情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吧？”辛久夜一眼捕捉到君琰眼底的局促不安，大胆猜测道。

君琰垂目不语，辛久夜乘胜追击：“参苒是不是知道你欺骗她感情的事？”

君琰一听到“欺骗”二字，浑身一怔，僵硬地抬眼看向辛久夜，小心翼翼地问：“你觉得这是欺骗？”

不是欺骗，那还会是什么？难道在君琰看来，动机不纯的婚姻是不需要感情做基垫的吗？

“你意思是，即使你没有承接商越转赠的姻缘，你也会与参苒交往，然后娶她为妻？”

“我……”君琰哑口无言。

“君琰，你有没有想过，你对参苒的爱是建立在愧疚的基础上，你娶她，一方面是为了商越彻底摆脱情劫，另一方面是为了对参苒的这份感情负责，你从一开始就一直未他人着想，只是没料到三个人钩织的情网注定是个悲剧。”辛久夜温声细语，给君琰当年的内心活动做个深层次的分析。

“我……只是想守护她的一生。”君琰轻声低喃，似自言自语。

居然都打算守护一生了，那最后什么死了呢？辛久夜直接问出疑惑：“那参苒后来为什么被商越杀死了？”

君琰沉默不语，辛久夜发现，每当她一问到问题的关键，君琰就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他这是没思量好怎么回答，还是真相太过沉痛，难以开口？

“君琰，有句话说得好，人之所以痛苦，是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若是过往让你感到沉重，说明你该放下那段情缘，跟参宿转世者彻底说拜拜。”辛久夜说得发自肺腑，真心为君琰着想。

君琰怔怔地看着辛久夜，嘴角的唇线抿出一丝冰冷，在沉寂中启唇道:“若我想一错再错呢？”

“你会受伤的，何苦呢，人的眼睛长在正面上，是提示人要往前看，用后脑勺面对过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能为了这一棵小草，放弃整个森林啦！”辛久夜体会不了君琰的执着，可劝慰的话张口即来。

“她不是小草。”君琰语气骤冷。

“不好意思，是我口误。”辛久夜错估了参苒在君琰心中的地位，想起曾经误闯君琰记忆的梦境，改口道:“若是参苒知道你如此爱她，我想她会原谅你的。”

“当真？”君琰心潮澎湃，激动地抓住辛久夜的双臂，问道:“她真的会原谅我？”

“应该会吧……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不代表当事人的想法。”辛久夜着重强调后半句，以免徒留给对方希望。

君琰一扫脸上阴霾，冁然一笑，如傲雪绽放的寒梅，灼灼其华。辛久夜看呆了，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安慰话居然有此震撼人心的效果，君琰即使活过万年，面对爱情，性情依然如孩子般天真单纯，令她不忍用尖刻锋利的言辞让他直视可能会面对的血淋淋的真相。

接下来的日子里，辛久夜感觉君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冷峻气质锐减，看着自己时总是挂着温馨的笑意，整个人仿佛是时谏归来，温润而泽、熏风解愠，而且她还发现，君琰被自己感染的，说话措辞已经与现代人无异。

雪飘了一昼一夜，地面雪厚半尺。次日，冉冉晨雾重，晖晖冬日微，辛久夜与君琰又留宿了两日，等待积雪融化才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