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声是一惯的低沉风格，指引着闻者在迷乱的现实中找寻真实的自己，凝神感悟这个世界的是与非。当一曲渐入**时，遍地灵光似乎被箫声召唤，缓慢飞向凉亭，随即围绕凉亭飞旋而上，直达暗夜云层，一眼望去，如同天宫的使者撒下坠地星辰后留下的星光尾迹，又如仙女的珍珠纱衣的一角，误落凡尘。

待辛久夜一曲收尾时，地面的灵光已全然不见踪影，瑟寒施法查探异常气息，不出意料，整个画风楼除了尘俗之气外，没有其它任何异常气息，仿佛之前出现过的妖怪与地狱之门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是不是怨气、阴气之类的都消散了？”刘宗贤猜出瑟寒刚刚施法的目的，需要对方口头确认一下结果。

“刘施主放心，都已消散，但是贫僧认为你还是应该将怨灵的尸体好生安葬。”瑟寒神情严肃，难得地一本正经。

“为何？”刘宗贤问得随意，但神色认真。

“因果轮回，善始善终，阿弥陀佛。”瑟寒双手合十，留下箴言。

君琰自辛久夜步入凉亭之时，就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知道她抵触自己，故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一旁默默注视。就在瑟寒与刘宗贤交谈时，辛久夜突地晕厥栽倒，君琰急若流星，出现在她身后，将她抱起。

“她这是……”瑟寒看到君琰一闪而过的身影，一转身，就看到被君琰抱起的辛久夜，立即凑了过去。

君琰查看辛久夜元神，未发现异样，于是看向刘宗贤，说道:“麻烦请个大夫。”

刘宗贤一招手，一名护卫上前，刘宗贤耳语几句，护卫离去，然后让君琰将辛久夜送到指定的厢房。

辛久夜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梦，梦见自己心血来潮，进藏拜佛，却被拦住门外，询问缘由，对方却说她曾背叛了佛祖，辛久夜莫名其妙，她从未出家，何来背叛只说。对方却说她自童年起就潜心修佛，长大后就对花花世界心生向往，于是背叛了信仰。辛久夜听后断然否认，认为他们弄错人了，而对方坚持自己没有认错人，于是辛久夜报上姓名让对方核实，而他们却同一个反应:“你是虚云！”

辛久夜顿时感到心如刀绞，神智蓦然清醒，一睁眼，就看到白色的床帏，一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于是侧头一看，是君琰的沉睡的侧颜。辛久夜立即抽走自己的手，同时无意弄醒了对方，君琰见辛久夜已坐起，且退到了床的内侧，顿时面露沮丧。

“可否感觉不适？”君琰收敛情绪，温声问道。

“我需要休息五六日，你若是赶时间的话，你先启程吧。”辛久夜没有信心这几日能在马背上扛过。

“我等你。”君琰目光深邃，声音低沉。

辛久夜猜到君琰是这个回应，但亲耳听到，心莫名地沉甸甸，不由地垂首避开视线，沉默不语，待再抬头时，君琰已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六日，辛久夜住在刘宗贤某处私人宅院内“养病”，同住的邻居就是瑟寒与君琰，据说这是刘宗贤感谢他们费心费力除妖平怨的报答，同时还安排三个侍女过来伺候，不过最后被赶走了两个，徒留辛久夜房内一个。

辛久夜“养病”期间瑟寒时不时赶过来探望，可一碰到君琰，立即找借口遁走。辛久夜明眼看出瑟寒畏惧君琰，难道是君琰的真实身份暴露了？所以瑟寒对君琰敬而远之！

某个机会，辛久夜留下瑟寒一起吃午饭，瑟寒乐着应下，饭一吃完，辛久夜就与瑟寒闲聊了会，大部分时间都是瑟寒在滔滔不绝。

“你为什么怕时谏？”辛久夜听着瑟寒越扯越远，于是直接问道。

“……那不是怕，是敬畏。”瑟寒着重强调末尾两个字。

“时谏有什么值得敬畏的地方？”辛久夜给瑟寒一个面子，换个问法。

瑟寒转头看看门口，然后凑到辛久夜耳边，低声道:“我怀疑他不是人。”

辛久夜小心脏咯噔一下，估计君琰在前几日关闭地狱之门时，使出的法力太过诡异，在外行人看来，没有什么特别，但在内行人瑟寒的眼中，那不是人类所能使出的法力，所以怀疑了君琰的身份。

“他不是人，会是什么？”辛久夜想知道瑟寒的怀疑到了哪一步。

“我怀疑他是妖怪！”瑟寒正色道。

“怎么可能！我认识他那么久，若他真是妖怪，我还看不出来？”辛久夜演技上线，果断否认瑟寒的怀疑。

“很奇怪，他身上只有人的气息，若他不是妖怪，那他修为该有多高？简直令我们望尘莫及！”瑟寒对自己的怀疑有所动摇。

辛久夜暗笑，瑟寒的眼力劲还是值得肯定的，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说道:“你加把劲，搞不好有生之年会赶上时谏的步伐。”

“我的志向只有一个，青灯古佛，念经诵文。”瑟寒双手合十，闭目凝神。

辛久夜抿嘴勾笑，根据瑟寒这敷衍的玩笑话，幻想着某个场景，下腹突来的疼痛也让她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致，请走了瑟寒后就卧床休息。

几日后，辛久夜身体状态恢复，告知君琰可以启程出发，临走前，还与刘宗贤碰了面，对方的态度依然傲慢，不过送了三个锦盒分别给辛久夜等人，说是离别赠礼。

瑟寒的锦盒里是一串砗磲佛珠，颗颗白皙如玉，一看就是凤毛麟角。君琰的锦盒中是根湛蓝腰带，低调不失内涵。辛久夜的锦盒内是一支金步摇，珍珠点缀，做工精细，不过在辛久夜眼里，这都是人民币的前身。

君琰睨了眼辛久夜手中的金步摇，见辛久夜双眼冒着晶光，俊脸一沉，转身上了马。辛久夜见瑟寒不停地对着刘宗贤唠叨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大道理，独自上马，跟上君琰步伐。

“等等我！”瑟寒驾马飞奔而来，追上辛久夜后便放慢速度。

“我以为你还要劝到刘宗贤决定重新做人才会离开。”辛久夜皮笑肉不笑，揶揄道。

瑟寒咧嘴一笑:“你才是我本次出山的最终目的，我可不能顾小失大。”

辛久夜不予理会，目视前方，与君琰保持同速。君琰侧头看向瑟寒，问道:“你是莲华弟子，为何未剃度？”

瑟寒一惊，看着瑟寒，用眼神发出疑问“你是在与我说话吗？”

“除了你，还会是谁？”君琰微眯双眼，秒懂瑟寒的眼神。

可能是君琰第一次主动对自己说话，瑟寒有点受宠若惊，微笑道:“我是莲华山的俗家弟子。”

“你师父是迦乐？”

“你怎会知道？你算出来的？”瑟寒已经将君琰想象成能占会卜的高人了。

“莲华山除了迦乐，谁还会收俗家弟子？”君琰瞥了眼瑟寒，悠悠道。

“也对……”瑟寒感觉自己刚刚激动过头了。

“你为何要她去莲华山？”君琰看了眼辛久夜，神情散漫，似乎只是随口问问。

“辛姑娘是虚云的轮回转世，她们……”

“虚云……”君琰下意识勒住马缰绳，面色闪过一丝震惊。

“虚云是三十多年前……”瑟寒以为君琰好奇这个人物，开始热心介绍一番。

“你怎知她就是虚云的轮回转世？”君琰再次冷声打断瑟寒的话。

“我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瑟寒面带一丝自豪感。

“哼，那你可能看出我的前生？”君琰冷笑一声，目光挑衅。

瑟寒凝神注视君琰片刻，一阵错愕，回道:“看不出。”

辛久夜将左右两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确定君琰是故意打击瑟寒，因为他没轮回，更没有前生，瑟寒当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辛久夜瞥见君琰成功打击了瑟寒的自信心后的得意神情，突然发现他好幼稚。

“就算辛久夜是虚云的来世，她若无心向佛，你又何必过于执着？”君琰语气缓和，含劝解之意。

“辛姑娘不去莲华山，不见见我师父，怎知无皈依之意？”瑟寒说完就对辛久夜递个讨好的笑脸。

君琰横了瑟寒一眼，座下的黑马加快了速度，辛久夜的白马紧跟其后。瑟寒嘿嘿笑了两声，貌似为刚刚令君琰哑口无言而欣喜，快速跟上了辛久夜的白马。

一个多时辰后，辛久夜等人到达鹤壁县，简单解决了午饭后休息片刻就继续上路，到达下一个目的地襄阳郡时已经彻底天黑，但比较幸运，还有客栈没有打烊，而且街道上灯火通明，而且人来人往，缕缕行行，还有些人站在路口拐角，给路过行人赠送桂花枝，辛久夜等人不得不下马前行。

“这里桂花树随处可见，四处飘散着桂花香……”辛久夜嗅着桂花香，心情豁然开朗。

“想起来了，这几日应该是襄阳郡的桂花节。”瑟寒接过路人赠送的桂花枝，轻轻嗅了嗅。

“桂花节，那我们明天去赏桂花可好？”辛久夜看了看君琰与瑟寒，脸上布满了期待。

“可以。”君琰回望辛久夜，语气温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