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不能要……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辛久夜微微低头，笼着肩膀，陷入潜意识地自我保护之中。

“药用落胎，很伤身子，可能会导致你以后都无法生育。”慕容行舟目光渐渐冷淡，貌似对落胎之事比较抵触。

“那针灸呢？我听说过针灸可以。”辛久夜只是听古亦珍说过，不知慕容行舟会不会这个技术。

“成功率不高，而且很痛苦。”慕容行舟淡然道。

这里不是现世，只有中医，做人流的方式极端且后遗症很大，辛久夜冷静之后发现自己乱了分寸，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回到现世，找医院做人流。

辛久夜默默地起身离去，取消易容，回到卖月饼的店铺附近，看到刚从人堆里挤出的商越，其发簪不见所踪，发髻有点歪，手里提着三包纸袋，一见到辛久夜，就急忙赶来，真像个愣头少年，丝毫看不出是活了千年的大叔，毫无之前的持重高冷。

“那个豆沙月饼售尽了……”商越面露歉意。

“不要紧，吃月饼，图的是意境。”辛久夜拿过一袋月饼，打开看了看，还没看清，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沁入心田，可是为什么心里随即泛的是酸呢……

“我们回去吧。”辛久夜强作欣喜，拉住商越的手回到了明朝山。

很久没被辛久夜主动拉手，商越立即反握住对方，即使回到住所，依然不愿放手。辛久夜也不推开商越，而是以肚子饿为借口，让商越去捕鱼，商越这才松开了她，去山下捕鱼去了。

商越走后，辛久夜来到后院，取出手机，联系了洛生。

“干嘛？”

“我若强制释放辞灵，回到现世，会发生什么情况？”辛久夜语气格外平淡，声音仿佛是沉入深潭中的石子，沉静无痕。

“……元神受创，修为受损，若是撞了大运，可能变成植物人。不过若有深厚修为的人或者妖怪为你护法，这些伤害可以会减弱。”

护法？辛久夜记得商越说过，若月希回到现实时，也是强制释放辞灵，之后的失忆应该与元神受创有关，而至于若月希的修为，与这个世界的修行者相比，不值一提。

辛久夜不指望谁能帮她护法回到现世，失忆这个代价她可以接受，大不了她提前将这里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重点是提醒自己做人流，然后做回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上班族的一员……

“成功的几率是多少？”这是个关键问题，直接影响了辛久夜的最终决定。

“百分之五十。”

“这么说，这就是一场赌博了！”辛久夜惊叹之余，便是无可奈何。

“若是不提前，你应该何时释放辞灵？”

“明年二月份，农历。”

“半年多，够发生众多意想不到的变故。”

变故已经发生，辛久夜不想再有什么变故，下定决心：“我必须尽快回去。”

不等洛生回应，辛久夜挂掉了电话，来到檐下平台，面对暮山层碧，盘坐在地，凝神静气，试试自己现在元神承受能力的极限，不试不知道，试后，信心受挫，连带着决心都动摇了。去年穿越来此时，释放出辞灵那股风行草靡般的威力，记忆犹新，若不是当时商越在一旁护法，她绝不可能安全来到这个世界，如今若是强行释放辞灵，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久夜……”

辛久夜立即收敛忧心神色，站起转身看向商越，余光瞟见他身旁的案几，不仅有鱼肉，还有其它肉食。辛久夜坐在案几边，商越随即坐下，两人安静地吃着晚饭。不过这一次，辛久夜吃得比较少，与商越分了块刚刚买的月饼，不是很甜，容易腻，商越三口就解决了，似乎吃得很香，而辛久夜则吃了许久。

饭后，辛久夜在屋外溜达消食，突然下起了雨，刚一撑开雨伞，商越便出现在她身边，四目相对，仿佛一眼就胜过千言万语，辛久夜不禁想起阳成县的那次重逢，人未变，人心已变……辛久夜已经做不到当初那般淡然从容。

这场秋雨一下就是三天三日，辛久夜这几日一直足不出户，拿出笔记本写下自己自去年四月份穿越来此到此时此刻的所见所闻，言辞平淡得不参杂任何个人感情，非常客观的纪录。辛久夜很了解自己，她担心感性的措辞会令失忆后自己对这里的人与事产生浓烈的好奇，严重的话会有感情向往，很可能会不惜代价来一次对这个世界的一探究竟，从而偏离了当下的自己所设计的人生轨道。

商越见辛久夜这几日窝在房间里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还不让他进屋打扰，十分神秘兮兮。一开始，商越只是有点好奇，但无意瞄到辛久夜的书写字迹，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好奇心不禁泛滥成灾，止都止不住，一天晚饭之后，准备抓个时机，来个正面询问。

“你最近在给谁写信吗？”商越明知不是信，但只能用这个措辞挑起话题。

“不是信，是……日记。”辛久夜斟酌用词，可对上商越的清彻蓝眸，随后选择了实话实说。

“日记？可是日志？”商越面露一丝惊讶。

“嗯，记录来到这里一年多的经历。”

“为何突然想要写日志？”商越好奇转变成了疑惑。

“我担心我会忘记……”实话说过头了！辛久夜立即打住，迅速大脑运转，开始胡诌:“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有朝一日我与我母亲一样，将这里的过往都忘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记录下来。”

“阿希当年是迫不得已未在对的时间和地点释放了辞灵，你若把握住天时和地利，释放辞灵穿越回去，应该不会失忆。”商越望着辛久夜认真解释，忽而垂眸沉思须臾片刻，再抬眼，继续道:“下一次的时间是明年二月份。”

辛久夜听得出商越一字一句都都源于为她着想的真心，好像他不介意她要回现世了，他这是想通了，还是有其它打算？

“你准备明年去哪？”辛久夜试探性地询问。

“去你那个世界。”商越双眸微波灵动，说得理所当然。

“你……”辛久夜顿口无言，原来商越上次说的不是心血来潮之语，而是真有这个打算！

商越见辛久夜眼中只有惊愕，没有欣喜，心底一酸，又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更适合你。”辛久夜实在无法想象商越在现世该如何生活，他若按照妖的活法，几乎找不到朋友，若是按照人的活法，那得三观重塑！

“那你呢？”商越突然暗淡的目光透着点点粼粼波光。

“我……”辛久夜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对她来说，现世是生活，这异世是……旅途，两个世界都有她难以割舍、难以忘怀的人与物。

商越见辛久夜面露纠结之色，顿时眼底晦暗散去，原来她回家的坚决并不是绝对的坚决，她对这里有牵挂、有眷恋、有不舍，只不过世人都有落叶归根的想法，他能理解辛久夜想回家的心思，但是她寄托于这个世界的感情中，他商越能占几分？

“你日记里，可有提到我？”商越不勉强辛久夜回答，转而换个问法。

沉浸于思虑中的辛久夜，一听这问题，第一反应就是这个问题太多余，毋庸置疑道:“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

商越顿时目绽华光，嘴角荡漾起温馨笑意，春深似海，辛久夜因对方的恬然一笑而目酣神醉，仿佛顷刻间他们身处之地变成了天上人间，四周是浮岚暖翠，春意黯然，不过最美丽的还是那双蓝眸，这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微笑，没有唯二。

既然你是一切的开始，那我就让你成为这趟旅途的终点……辛久夜收回视线，决然冷漠的心让她理智归位，告诉自己应该怎么做。

“你是如何写我的？”商越好奇的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客观描写。”辛久夜不假思索道。

“客观描写？”商越没大明白。

“就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你。”辛久夜不想解释得太清楚。

“为何要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商越听出了一丝异样情愫，面露疑惑:“为何不站在你自己的角度？”

辛久夜没想到商越对新词汇的悟性这么高，故作淡定地解释:“因为若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就不知如何下笔了。”

“为何？”商越一时听不出辛久夜此话的深意。

“因为无论怎么写，都不会满意。”

笔能刻画描绘，那是因为被赋予了笔者的情怀，文字能传达感情，那是因为笔者是用心在刻画。对于商越，辛久夜不敢用心去写，她一旦用了心，就如同亲手凿碎内心的堤口，各类交织缠绕的感情如万般洪水喷涌而出，自由泛滥……

商越听出了辛久夜对自己感情的复杂之意，虽没有她对君琰感情单纯，但自己也算是在她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此刻的商越只能如此解读辛久夜的内心，就当自我安慰，既欣慰又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