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辛久夜一愣，转头看向商宫朔，见他手中的竹简被拍在长案上，扯出一抹微笑：“怎么了？”

“你放弃师父，是因为看上了九杉？”商宫朔蓝眸迸射寒光，似乎顷刻间就能穿透辛久夜的身心。

“呵，是又怎么样？你管的真宽！”辛久夜收起书，起身离开，可是还没走出一步，左手腕金光一闪，她又坐回了椅子上，看着商宫朔阴晴不定的脸，转过身去，用背影对之。

商宫朔起身，绕过长案，缓缓走近辛久夜，垂眼俯视，冷声道：“无论你喜欢谁，都不会有结果。”

这话有深意！辛久夜抬头与商宫朔对视，瞧见他眼神中的冰冷，好像还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杀气！商宫朔要杀她！辛久夜收回目光，回想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友好，又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谢谢提醒。”辛久夜漫不经意，一句话终结这个话题。

商宫朔感觉自己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气难舒，冷着脸，转身离开了弈鸣阁。辛久夜见商宫朔走后，起身走了两步，安然无恙，于是回到二楼，从乾坤袋里翻出瓶瓶罐罐，一一看着标签说明，心一横，一边留意着自己的脉象，一边从中选出几样吃了。

傍晚，商宫朔外出归来，手上提着食盒，见一楼无人，来到二楼，将厅堂上的糕点换了一批，转头看向一侧尽头的卧室，目光踌躇，片刻后收回视线，下了楼。

次日商宫朔吃早饭时，见辛久夜迟迟未现身，不合常理，于是上楼敲门，可是一直无人回应，心生不祥预感，穿行入内，见辛久夜躺在床上，走近一看，双目紧闭，额头冒汗，伸手一探，是高烧！

商宫朔立即施法给辛久夜降温，可是辛久夜体温下降后依旧昏迷不醒，还低声呢喃着怪异的语言。商宫朔心慌意乱，无法，给辛久夜和自己伪装一番，换上玄麒衣，摸黑去了医馆。

“顾大夫！”商宫朔抱着辛久夜在一间厢房内突然现身。

“你……”一名浅衣披发的女子见突如其来的两人，怫然不悦。

“请你救人。”商宫朔毫无唐突的愧色，上前几步。

顾大夫借着烛光看清了商宫朔抱着的昏迷女子，眼底闪过诧异之色，是人！立即转身，指向一侧房门：“进内室。”

商宫朔跟着顾大夫走进内室，将辛久夜抱到床上。顾大夫为辛久夜诊脉时，发现她脉象紊乱，仔细检查之后，向商宫朔询问一些病患病前的情况，可商宫朔一问三不知。于是顾大夫准备采用紧急治疗，给病患宽衣扎针，让商宫朔回避。

商宫朔面露迟疑，欲开口询问辛久夜所患什么病，顾大夫发现了异样，先开口：“你用了什么法术在她身上？”

“不是法术，是法器。”商宫朔双眼微眯，质疑道：“为何有此一问。”

“不管你这是法术，还是法器，都影响到她的脉象，我无法准确诊治。”顾大夫神情严肃，貌似不满商宫朔的冷硬态度。

商宫朔听后，半信半疑，走近辛久夜，望着她苍白的脸色，面色触动，双指点向她的左胸，划至左手腕，手腕上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顾大夫给辛久夜重新诊脉，确定是中毒，商宫朔惊愕当场，俯视辛久夜，眼底一片凌乱，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腾涌现。顾大夫坚持扎针，再次让商宫朔回避，可是商宫朔坚持不走，顾大夫就以男女大防教育了商宫朔一番，商宫朔一言不发，直接转身，背对辛久夜，让顾大夫尽快救治。

顾大夫无奈，给辛久夜解衣带时，却见对方猛然睁眼。辛久夜望着顾大夫，伸手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一记灵光，让晕了过去。商宫朔听到背后有异声，立即转身，却已不见辛久夜的身影，只有倒床的顾大夫！

“辛久夜，你骗我！”

……

火岩温泉处，恢复自由的辛久夜换下玄麒衣，打坐调息，没想到这药劲如此猛烈，差点她就醒不过来了！即使调息一番，依然感到精疲力竭，忍着湿热，在此处睡了一夜。

次日辛久夜离开火岩温泉前，舒舒服服泡了会儿温泉，精神状态有所好转，拾掇一番后，直接穿行到凤飞山脉附近。辛久夜在当初被商宫朔带离凤飞山脉后的那个山洞处探查了许久，对雪狐一族的通道机关没研究出任何门道，无功而返，走捷径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徒步翻山越岭。

黎城的某家客栈内，辛久夜由于昨日装病乱吃药，伤了身体，必须得修养几日，否则就凭现在这体质，翻过凤飞山脉简直是天方夜谭！为了尽快恢复，辛久夜决定冒险去找那位人类顾大夫。

一名披发女子盏灯看书，突然一个黑影闪现，急忙抬头一看，惊讶道：“是你！”

“顾大夫，打扰了，我是来瞧病的。”辛久夜欠身施礼。

“过了问诊的时辰，请回吧。”顾大夫低头继续看书。

“昨日多谢出手相助。”辛久夜抬手作揖。

“昨日是你？”顾大夫柳眉一挑，意想不到。

“我为了逃出来，吃药装病，但用力过猛，真病了。”辛久夜自顾坐到顾大夫身侧，伸出手腕。

顾大夫面上闪过惊异之色，伸手给辛久夜把脉，询问道：“你吃了什么药？”

辛久夜取出自己吃过的药片给顾大夫，简明扼要地介绍每一种药片的药性，顾大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露精光，一头扎进药片的研究之中。辛久夜看到这一幕，蓦然某个身影在她脑海中浮现，他也如同眼前的顾大夫一般，对她拿出的陌生药片充满求知欲。

“这是如何制成？”研究了半天的顾大夫毫无头绪，忍不住问道。

“别人送我的，我也不知。”辛久夜见话题扯远了，于是拉回正题：“我这病怎么办？”

“我给你开服方子……”顾大夫转眸一想，蹙眉道：“我还是直接给你抓药吧，否则你自己抓药时，人类的身份可能就是被察觉。”

“多谢。”辛久夜就知道这顾大夫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顾大夫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辛久夜，起身点上灯笼，出门给辛久夜打包了一打药，辛久夜接过药，在付银两时却被顾大夫拒绝了。

“我不需要这些身在之物。”

辛久夜听出了言外之意，放下银两，问道:“我能帮上你什么？”

“去置壁救人。”顾大夫也不客气，直言直语。

置壁这地方，辛久夜听说过，是黎城南边的黑市，贩卖各国走私物品，包括人和牲畜，这也是北国治理的灰暗地带。在北国有不少贵族以豢养人类做奴隶为乐趣，特别喜欢修为一般的修行者，不容易伤亡，又容易控制。

“救什么人？”辛久夜估计置壁有顾大夫相识之人。

“大召国人。”顾大夫看向辛久夜的目光沉静如潭，神态岳镇渊渟。

“我可能力不从心。”辛久夜猜测顾大夫的动机是出于恻隐之心，可她没把握自己神通广大到救出所有被困的大召国人。

“能救多少，是多少，尽力为之。”顾大夫看出辛久夜的难处，收回目光，晏然自若。

“好。”辛久夜神色诚恳，但内心很无奈，回家的行程恐怕又要延后了，搞不好今年是回不去了。

接下来半个时辰，辛久夜与顾大夫商议了救人的计划，初定七日后行动，救出来的人直接送到凤飞山脉附近的川雪村，而之后，顾大夫安排妖怪朋友帮这些人返送回大召国。

辛久夜借机得知了顾大夫全名是“顾优之”，今年三十岁，身世不明，自小被女游医收养，后来女游医与一位在中原游历的北国狐妖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在狐妖的保护下，女游医带着对人世懵懵懂懂的顾优之越过凤飞山脉，住进了狐妖在黎城的私宅。后来她们得知这狐妖原来是北国的昶西郡王，也就是伊清宇的堂弟。女游医和顾优之在昶西郡王的庇护下安然生活了两年，最后女游医住进了昶西郡王的府邸，对外以婢女身份，实则是南昶郡王的小妾，而五百岁的昶西郡王除了正妻，只有女游医一位小妾。

顾优之在黎城能安身立足，除了她背后有昶西郡王关照外，还凭借这自己的高超医术，在北国生活了二十年，她早已精通妖怪病理，救死扶伤无数，在民间游一定的威信。顾优之虽然是人，但是出诊世家贵族的府邸，基本都受到礼遇，除了一些对人类有歧视的妖怪。她由于名气太大，一个多月前突然受到国主召见，领命救治了商宫婉，获得了商越的赏赐——五品游医的官封。

辛久夜听着顾优之毫无情绪波澜的回忆，望着她那仿佛早已看尽世间繁华落尽的宁静神情，可以想象出她一个人类女子，无背根基、无修为、无法力，在妖怪的国度生活的种种艰辛，辛久夜没有她那般勇气和毅力，蓦地对她肃然起敬，这个女子注定是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