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之面露尴尬之色，几度开口又闭口，好像不知该从何说起。

此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有淡红的影子站在门前，礼貌地问：“秦小姐你们起了吗？小姐让我来把水倒掉。”

“起了起了。”

我费力地拉开门栓让小祺进来，发觉院子里雾蒙蒙的，各处风景都看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可以嗅到花的香气，倒是有几分江南的味道。

待小祺手脚麻利地收拾完毕，周行之终于是理好了千头万绪，打算从故事的开头讲起。

遇见周行之那天其实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一个预谋。

周行之说：“前世你的名字是韩文玉，正是韩家人，但没有被骨器选中。我们相爱多年，你一心想去面见父母，就把我带去了韩家村。我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拜韩家所赐。”

想也不用想，就是韩家人把他杀害做成了骨镜。那时的我一定是伤心至极，决心要为他找出被害的原因。

“这是一个约定。你发誓下一世一定还要做韩家人，把韩家所有的事情彻查清楚。而我会去找你。不管多远也不管多久，一定要找到你。”

所以，这才是故事开头的一幕。

他找到了我，但那时的他能力不足，不能够脱离骨镜而存在，只得带着骨镜一起回到了我的身边。

韩盛音身为骨镜的主人自然不甘心，借女鬼的手杀我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契约是怎么回事？韩盛音说他们都是直接和骨器订立契约，因此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主人，为什么我是和你进行契约，却也能够操控骨镜？”

周行之笑了：“严格来说，一件骨器只能有一个主人。”

正常情况下，骨器是不应该有灵体附着的，因为骨器在做成之时，就会不断地吞食灵体以增强灵力。周行之的意志力太强，虽然经过吞食灵力损伤不少，却没有因此消亡。

韩盛音与骨镜有契约，是骨镜名义上的主人，却只能束缚他控制他，而不能够让周行之心甘情愿地服从于她。我与周行之有契约，之所以能够操控骨镜，也是凭借了周行之和骨镜的联系，是间接进行的，正因为如此，控制力会减弱很多。

实际上这两种契约方式是对等的，只不过侧重对象不一样。

“如果像韩盛音教我的那样，真的和骨镜解契了，也会和你解契吗？”

“不会，还是要和原本的契约对象解契才有效。”

“那就好。”

周行之倒了一杯茶，淡淡的热气升腾，袅袅茶香充盈了整个空间。他把青瓷杯盏递给我，感慨道：“还是这里好，想喝茶随时都可以。”

对此我只回复一个白眼。

周行之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说：“夫人，你对韩子归这个人有什么看法？”

“可以联合，不能全信。”

飞快地甩出八个字，我骄傲地坐等被表扬。

然而周行之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说：“为夫认为韩子归的出现是因为韩盛音。骨镜丢失，仅凭韩盛音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找到，所以她势必要借助于韩家骨器之间的联系，也就是让韩子归来帮忙寻找骨镜。一定很快就找到了，不然不可能我刚遇到你，你就在电梯里遇到了女鬼。但是韩盛音为什么这么晚才把骨镜取走？”

“对啊，后来韩子归就一直跟着我们，还让我帮他从缚魂袋里面找一个灵魂。我知道了！韩子归想和我做交易，所以骗了韩盛音！”

“据为夫猜测，他应该是跟韩盛音说你已经被女鬼杀死，骨镜不知去向，就算动用骨笛也无法找到。但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韩盛音还是追来了。”

难怪那时韩子归决定要帮我救回周行之，我问他你这不是得罪韩盛音了吗，他居然说早就得罪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韩子归为了让我找到那个灵魂，竟然不惜得罪韩盛音，可见那个人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哦对了，我自从来到这里还没有和韩子归联系呢……”

“夫人放心，红药已经去做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你可以回去，周行之不能。”红药跨进门槛，身旁的小祺则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

目光落在食盒上，我的肚子居然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红药斜睨我一眼，示意小祺把食盒打开，伴随着一股诱人的香气，入眼的是一只清蒸鱼，素炒莲藕，还有最下层五彩缤纷的果盘，只是那些水果我都没有见过。

我咽了咽口水。

“鱼和莲藕你可以吃，药果不行！”

“腰果？”我指了指那个果盘，颇为嫌弃地说，“哪里看着像腰果了？”

“那是药。”周行之深深地鄙视了我一下，对红药说，“我跟她一起回去。”

“不行！你灵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再调养几天才能出去！“红药的态度不能更坚决。

“韩盛音肯定还会采取其他手段，我不放心。”周行之的目光在药果上面浮动，“不然你多给我一些药果，打包带走？”

红药的脸色阴了下来，思虑片刻才说：“你知道我向来拗不过你，想走就走吧，有事叫我。妾身随时恭候。”

这台词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别扭，看来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而且还很熟？

我狐疑地观察着他们两个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流，红药是挺不舍得的，周行之又是一副铁了心要跟我走的模样，这让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我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二人。

“小布的身体放在哪里？”

“韩子归家里。”红药叹了一口气，言语之中充溢着无奈，“我怕韩盛音趁火打劫，就让韩子归看着，反正他们两个也闹翻了，韩子归不会透露出去的。”

“那林笑呢？”

“难道你觉得以韩子归的魅力，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摆平不了？”

是否能摆平别的黄毛丫头我不知道，但摆平林笑绰绰有余。

我当即放心了，跟周行之商量好时间，他担心身体会被其他图谋不轨的灵体占据，打算吃完饭就走。

红药更是不舍得了：“确定要这么快？”

“快刀斩乱麻。”

周行之十分霸气地丢下这句话，立即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红药眼巴巴地瞅着他，眼尾上挑秋波流转，完全是一副看小情人的架势。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成了个特大号电灯泡，散发出的耀眼光芒透过重重雾气照亮了整座宅院。

于是背对着红药拼命地扒饭，五分钟之内迅速搞定，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门。

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

“夫人，你出去干什么？”

“啊，我出来走走，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我使劲甩了甩胳膊踢了踢腿，朝着不远处的一方凉亭小跑过去。

还没到地方就感觉一股力量使劲把我往后拉，某人阴测测地说：“一起走。”

道别过后，我们并肩而行，但彼此都保持着沉默。

我在等周行之开口。

末了他嘴唇翕动，轻声道：“在意吗？”

“没。”我下意识地回答。

“你在意。”

在意的是哪个方面呢？明明周行之没有对红药表现出兴趣，最多也就是熟悉。那就是……

“你和红药好像认识很久了？”

“很久的朋友。”

“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我盯紧了他的眼眸，满满的温柔让我恍然之间有了一种穿越感，像是回到了很远的从前。

他的眼睛从不会骗人。

指尖情不自禁地覆上他的眼角，我哑然失笑：“相信你。”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三世之中肯定也有不少女子为他驻足，但我的心十分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有多少人来来往往，他都不会走。

永远不会。

我们回到了人界，还没有睁开眼，强烈的阳光就透过了眼睑，投下微红的光芒。

我揉了揉干涩的眼角，等到适应了光线，不由得目瞪口呆。

轻薄的米色窗帘拉开了一半，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周行之三分之一的灵体，他正站在阳台上远眺。

我环顾四周，柔软的席梦思床，简洁实用的壁橱，墙边还有一个吊椅。

这就是韩子归家？

我掀开被褥下去，试着叫了几声韩子归的名字，空荡荡的房子里，没人应答。

拧了拧门把手，“啪嗒”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清脆，吓得我怔了一下，才快步进入了客厅。

装修比卧室要好得多，单单一个繁复的顶灯就让我看的是目不转睛，更不用说漂亮的浅灰色沙发，外形简单却又十分有品位的茶几……

很难想象韩子归有这样的欣赏水平。

一丝不安从心底掠过，我还是跑到其他房间去看了看。

空无一人。

“难道韩子归出去浪了？”

“这应该不是他家。”

话音刚落，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却不是来自于我的衣兜。

莫名的，感觉这段铃音特别熟悉。

循着声音一路找过去，终于在沙发的夹层里发现了一部苹果手机。

来电显示是“妈妈”，保险起见，我没有接听。

当我把手机翻过来，看到上面的汉字挂件时，不由得惊诧不已：“这、这是程一泽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