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妹等！”

这句话脱口而出，但骂完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水鬼王给我吃的药好像能麻痹神经，我还有一堆一堆的话想要骂出来，然而张了张嘴却只能干巴巴地哼哼两声。

居然发不出声音来了。

水鬼王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很好，明天好好表现，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马丹！见过阴毒的，没见过这么阴毒的！

我隐隐约约觉得，明天一定不是一个好日子，说不定会是我这一辈子里面最糟糕的一天。

然而我错了。

长时间待在湖底，我对于时间根本就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也不知道水鬼王口口声声说着的第二天是什么时候。我所知道的事情就是睡着睡着听到了一丁点声响，但现在我对于这些声音已经基本免疫了，反正这里除了水鬼还是水鬼，我的待遇又不会提高一星半点，所以就算是听到了响动我还是耷拉着脑袋。

水鬼王的声音响起，颇有一些恭维的意味：“请跟我来。”

“你想带我们看什么？”这个声音有点倨傲，感觉看不起水鬼王似的。

水鬼王依然好声好气地说：“不是大人您想看一看我水宫的么？所以小人才带着大人把周围的地盘都逛一遍，如果再找不到大人想要找的那个人，那我可真没有办法了。”

听到这里我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趣，于是抬了抬眉往水池对面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居然让我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周行之！

他就走在最前面，左手边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着深褐色衣袍，看起来威严的很，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以前周行之提过的鬼冽。

而右手边就是赔着笑的水鬼王。

他扬手指了指面前的池子：“大人请看。”

鬼冽煞有介事地看了一圈，大约是觉察到这池子里的水不一般，稍微靠近了一些但是没敢近前。周行之则是面无表情地审视一周，鹰隼一般的眼眸从我身上掠过，直接忽略了我的存在。

看不到我吗？

我使劲地动了动，但由于药物作用我的动作幅度特别小，基本是就是稍微偏了偏脑袋，视线正好落在自己现在的皮肤上面——青灰青灰的，简直和水草一个颜色，难怪周行之一眼看过去都没有发觉。

急得我只能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周行之啊，你快看看我，快再朝我这里看上一眼！

明明就近在眼前，但他却根本无法发觉和水草融在一起的我，这距离简直和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有的一拼。

也许是我内心的诉求被周行之听到了，也许是他发觉了什么不对劲，总之他的眼神再一次滑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

仅仅一秒，他就又看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的小心脏砰砰砰直跳，脸颊因为兴奋也变得灼热起来，就在我以为他真的看不到我的时候，那熟悉的眼神再一次投过来，并且和我对视了。

我死死地盯住他的双眼不放，心里早已经把求救的话说了无数遍。

他沉寂片刻，扬手指向了我：“那里有人。”

“有人吗？”年轻人探过头来看了看，然后拦在周行之身前，自告奋勇，“我去看看情况，冥羽大人您就先待在原地。”

“嗯。”周行之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听起来有几分陌生。

是找不到我，从而心灰意冷了么？

我默默叹息一声，目光随着年轻人的移动而移动，他腾空而起之时，水鬼王紧紧跟在身后也过来了，同时还嘱咐道：“鬼冽大人，我这里的水草很凶的，小心啊！”

话音未落，我身边的一丛丛水草伸展起来，像是人的手臂一般灵活，刷刷刷就冲向鬼冽，一些扯住了他的衣角，一些扯住了他长长的黑发。

不就是不想让鬼冽发现我的存在么，居然如此煞费心机。

我忽然对水鬼王有些不屑，觉得他真是小肚鸡肠到了极致，同时觉得我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人，他何必如此跟我过不去？

鬼冽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他只挥了挥袖就斩杀了那一丛纠缠着他的水草，随后淡定地飞到了我的跟前，脚尖在一片细长的水草叶子上轻点便是站稳了。

我勉强动了动手指以给他一个信号让他确定我的位置，鬼冽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距离我不过一尺之遥，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庞。

五官精致，脸庞的轮廓清晰，线条十分柔和，完全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当然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白脸。

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模糊而奇怪的音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鬼冽轻轻地拨开我脸庞周围覆盖着的水草，修长的手指正欲碰到我皮肤却有停住了动作，他若有所思地瞄了我一眼，垂下了眼睑不屑地说：“是只水鬼啊。”

卧槽卧槽！大哥拜托你看清楚好不好，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

然而水鬼王淡定地补充说：“对对对，就是个不听话的手下而已，我为了惩罚她才把她放在这里闭门思过，这种程度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

鬼冽大手一挥，很是豪放地说：“没有没有，我们冥府的惩罚比这可是严苛得多。”

此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在我身边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啊，说话都这个样子，一点点都不为手下人考虑吗！

鬼冽的眼神再一次从我身上飘过，然后施展法术重新飞回周行之的身边，同时不忘了和水鬼王进行如何教育部下的交流：“你用这个刑罚还是太温柔，如果遇上不好好干活的，就用烙铁烫，或者扔蛇堆里，或者再干脆点，直接扔到十八层地狱体验体验，就不信悔改不了。”

“鬼冽！”

周行之一声厉喝，鬼冽顿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然后无辜地汇报情况：“大人，只发现了一只水鬼，其余的没有异样。”

“还是没有她吗……”

周行之的声音里满是落寞，甚至整个空间的温度就在他这句自言自语之后，下降了好几度。

他们三个人渐渐远去，一些水鬼小喽啰手执长矛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一个一个从我视野之中渐渐消失。

我试着张开嘴巴呼唤周行之的名字，结果还是如此，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亲眼看着周行之来了又走，回到了我的世界又再度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一滴泪滑过眼角。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一遍一遍地回响周行之无奈又忧伤的话语：“还是没有她吗……”你找了我多久呢，又是找过了多少个地方呢？

完全能够想象出来那样的场面，他每天跟着鬼冽东奔西走，每到一个地方都充满了希望，但就在发觉没有我的时候那种希望又像是肥皂泡一样瞬间破灭，留下的只有失望。

天长日久，失望越积越多，黑暗就在这个过程之中一点一点将光明挤走，渐渐地占据了他的内心，随后质变成为绝望。

想到这里，我再也抑制不住胸腔之中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感，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来，砸在我破旧的衣襟上面，砸在我周围的水草上面。

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难过了。

就算我在水牢里一觉醒来觉得孤单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哭过，而现在看见周行之远走，不知怎的忽然有一种他不会再回来了的直觉……

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远，像是太阳和月亮之间的距离，永远也不能企及。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方才那种绝望瞬间被巨大的希望代替——是周行之！他居然又回来了！

我一任眼角的泪珠滑下，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居然看到周行之近在眼前。大概是刚刚哭得太投入了，没有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来到了我的身边。

好像千年百年没有看到过他了，觉得那张脸憔悴了一些，也比先前瘦削了，这么一来侧脸的轮廓更加明显，使得现在的他拥有一种病态的美。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那眉宇之间笼罩着的淡淡哀愁，像是暴雨之时覆盖在天空的浓云，始终无法散开。

那葱白的手指覆上了我的额头，弄得我痛到浑身一抖，他当即放下手来，鬼使神差地说了句：“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很难过。”

他很难过。

悲伤的情绪像是棉花一样塞在我胸腔里，几乎是刷的一下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滚烫滚烫的，落在我的皮肤上又是一阵疼痛。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周行之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而且即将认出我。

“你……是怎么变成水鬼的？”他的眉眼之中多了几分温和。

我努力地张着嘴巴，舌头在口腔里绕了绕，“周行之”三个字哽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不过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指了指我的喉咙问：“不能说话？”

我费力地点点头。

周行之皱着眉头看我身边绑着的层层水草，轻弹手指把它们全都驱逐，解放了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