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想我了？”

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直接忽略了周行之这例行的台词：“小言不见了，我现在在他学校门口，没有接到他……你快点找找他！”

“夫人莫慌，待为夫看一看。”周行之在身为冥王之后鬼力被完全激发，即使他不在现场，依然可以看到其他地方的场景，想看到什么就能看什么。

等了一阵子，他才说：“小言在家。”

“在家？”

这么快就回家了？难道是有其他人把他接回去了？

“那我先回去了。”

废话不多说，我当即打车回家，发现周行之说的是对的，小言真的就在家里看动物世界。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在了肚子里。

“周钧言，你今天是怎么回来的？”长舒了一口气，我才刚刚坐下来，就被一个消息惊到了。

他津津有味地盯着电视屏幕，怀里还抱着一袋子薯片，从里面抽出来一片嘎吱嘎吱地嚼着，含糊不清地说：“一个老爷爷送我回来的。”

“老爷爷？”难道是周行之的同学？我转了转眼珠，为了避免是什么对小言不利的人，就深入地询问，“老爷爷长什么样子？”

“就是长长的胡子，挺乱的。”小言比划了一下胡子的长度，撅着嘴，“胡子扎到小言了，痒痒的。”

这么说来好像天底下的爷爷都是一个模样。

然后小言对着某个方向招呼了一声：“小霜，你也要吃薯片吗？”

卧槽？

刚刚我的注意力全都在小言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灵体瑟缩在角落里，此刻顺着小言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小姑娘惨白惨白的半张脸就在窗帘附近，她的半边身体被窗帘遮住了，因此那半边脸显得更加渗人。

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小霜是跟你回家的？”

“对啊。”小言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其中蕴含着的渴望让我的小心脏顿时软如一潭春水，他说，“对了妈妈，你能不能给小霜的爸爸打个电话？今天感觉他们都很奇怪，好像都看不到小霜，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跟小霜玩耍，而且放学的时候小霜爸爸也没来接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可能是吧。”我弱弱地说。

其实很想说，孩子，并不是他们奇怪，而是小霜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才看不到，特殊的人是你啊。

为了不刺激到小言，我不能直白地说出来，所以只能从小霜身上入手了。

“把你薯片给我，我去递给小霜，好不好？”

“好啊好啊！”

小言听话地把薯片交付到我的手上，我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脏一步一步走向阴影之中，窗帘动了一下，那是小霜钻进了窗帘里面。

估计是在害怕。

她是鬼，但她现在的心智也不过三岁而已，不会有太过复杂的心思，除非是有人在利用她。

我端着手中的薯片循循善诱：“小霜，你吃不吃？”

然后迅速地看了周钧言一眼，他依旧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我，弄得我压力很大。不得已，我只能跟他说：“小言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小霜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吃东西。”

“那好吧。”虽有几分不满，小言还是跳下了沙发，亦步亦趋地朝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说，“小霜你老是不吃东西会瘦的……”

鬼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忧伤如风一般拂过心怀。

等小言彻底地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我小心翼翼地问：“小霜，你是怎么死的？”

问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像这么小的孩子，其实很容易以为自己并没有死，而只是被人丢弃了。就像有些人在车祸现场死亡，而车祸又发生得太快，他们有可能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以为自己还活着，从而机械地重复着生前的动作。

意料之中，一听到这个问题，小霜的抵触心理就表现出来了，她捂着耳朵又倒退两步，身子有一小半渗进了墙壁里，她哭得是梨花带雨：“爸爸妈妈不要小霜了……他们不跟小霜说话……呜呜呜……”

我只问出了一个问题，就好像触到了她眼泪的开关一样，小姑娘哭起来是没完没了，弄得我又着急又尴尬，想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先让她把眼泪止住，下意识地从兜里掏出来卫生纸想给她擦泪，但是触碰到她的瞬间手指从她的脸颊穿透过去，我才想起来她已经死了。

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心里。

我艰难地安慰着她：“小霜你先不要哭，你告诉阿姨这几天发生了什么，阿姨好帮你想办法，可以让你爸爸妈妈和你说话。”

“真的？”小姑娘忙不迭地擦泪，黑黑的瞳仁里瞬间又了些许光泽。

但和普通的孩子比起来还是充满死气。

“真的。”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小霜还在哭，只不过声音比刚刚小了许多，她歪着脑袋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渐渐止住了哭泣：“小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妈妈了，有个老爷爷说可以让我见见妈妈，只要我跟他走……我就走了……然后老爷爷给我吃了一颗糖果，甜甜的……”

还是老爷爷。

我抓住问题的关键，问：“这个老爷爷是不是就是今天送你们回来的那个？”

“嗯！就是他！”小霜确信地点点头。

老爷爷到底是什么来头？

至少从小霜的描述来看，他并不是什么善类，是他害死了小霜，现在又把小言送回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了确信这一点，我小心地问：“小霜，你妈妈……去了哪里？”

“爸爸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总有一天可以见到妈妈，不过我需要等。”谈及“妈妈”这两个字，天真无邪的小霜笑了起来。

而我也已经明白，她的妈妈已经死了，而她的确很快就可以见到妈妈，不需要等待。

小霜忽然嗷了一声，好像是有什么在拉扯着她的小辫子，小霜痛苦地捂着脑袋，一张笑脸皱皱巴巴：“阿姨、阿姨救我……”

我试着抓住她的手，虽然自己明知道那是徒劳，可还是那么做了。

小姑娘的能量太弱了，我根本就抓不住她，但是撕扯之间，一只大手握住了小霜的细胳膊，大力地一扯，小霜便是被拉了过来，撞在了一个人的膝盖上。

周行之护住孩子的后脑勺，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小霜：“乖，没事的……”

小霜还是在哭，不停地哭：“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小霜，你怎么哭了？”周钧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出头来，一眼瞧见小霜哭得稀里哗啦，便是一拳头砸在了我的大腿上，“妈妈！不是说好让小霜吃薯片的吗！她都哭了！”

胳膊肘往外拐！

我扁扁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件事情。

“周钧言你过来。”

周行之把小霜放在地上，对着周钧言摆摆手，两个人便是又去了书房，这次周钧言走路踢踢踏踏，明显的不情不愿，这让我深深怀疑他们两个会打一架。

不管了，现在我的任务就是哄好小霜。

“好宝宝不哭不哭了啊。”

我本来就不会安慰人，这么一来她哭得更凶了：“呜呜呜呜呜……他说带我去见妈妈，他说话不算数……他要我把小言带出去才肯让我去见妈妈！”

最后一句话着实是令我受到了惊吓。

很明显这个老爷子是针对小言的，但是他今天既然已经和小言有了接触，就完全能够对小言做些什么……

一念及此，我大呼不妙。

从回来到现在我一直想从小霜身上突破，却是疏忽了周钧言。

我忐忑地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大门，周行之还在里面，如果那个老爷子真的敢在周钧言身上做手脚，周行之一定能看出来。

放宽心。

“小霜，你不是要见妈妈吗？叔叔带你去见。”

周行之推门而出，打了个响指便是有一名身着黑衣的鬼差飘然而至，小霜被这鬼差吓到了，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小言更是瞪大了眼睛看那名鬼差对着周行之拱拱手，毕恭毕敬地说：“大人。”

“把她妈带过来。”此刻的周行之和平常全然不同，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威严的气息，这是王者的气息，只要他在，别人都会望而生畏。

“是，大人。”鬼差点点头，伴随着轻微的“啪”的声响，骤然消失。

小言像是看戏法一样看着这一幕，惊得大张着嘴，愣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霜欣喜又焦急地等待着，大约五分钟过后，鬼差押着一名女子回来了。女子穿着前两年流行的服饰，脸色苍白如纸，她在鬼差的带领下亦步亦趋地过来，一眼看到小霜便是高兴得难以自持。

她一把抱住了小霜，逗弄着她：“孩子，孩子你怎么……”

她没有说她也死了。

多年没有见过妈妈的小霜用她的小手捧着妇人的脸颊，好奇地端详着：“你就是我的妈妈？”

“是啊，我的孩子。”妇人一低头，脸颊顿时蒙上一层阴云，“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尽到做妈妈的责任，没有把你照顾好……”

母女相见，便是一出感人至深的戏份。

为了不让小霜再次受到伤害，周行之直接让妇人把她带走了，临走之前周钧言特意和小霜道别，即使他无法触碰到她，还是依依不舍地摆摆手。

小霜在的时候小言还十分淡定，她一走，小言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她怎么就死了……多好的女孩……”

死亡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好人或者坏人都难逃一死，但周钧言现在还小，他不懂得这些事情，然而现在，死亡距离他如此之近。

我不知道周行之是用怎样的方式告诉他小霜已经死了，小言哭得眼圈红肿的同时气得不行：“到底是谁害死了小霜，我饶不了他！”

很像周行之说话的语气。

我轻拍着小言的后背，柔声道：“小霜说是今天送你们回来的老爷爷。”

“是昆。”

时隔多年再次从周行之的口中听到“昆”这个名字，我还真是有些意外。

“昆当时不是身中迎春蛊，还被你弄得半死不活？难道现在他又好了？”说出来这句话我就想到了，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昆是一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只要他没死，就一定不会给我们好日子过。

周行之说：“小霜命格特殊，而昆需要恢复能力，所以害死了她。”

“那他今天刻意接近小言，怎么不直接把他掳走？”

“这是一个下马威。”周行之分析问题的时候下巴习惯性地微微上扬，寒光被垂下来的眼睫毛遮住，但阴冷之气依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周围顿时下降了几个温度，“再说，他现在实力大不如前，周钧言身上又有我的防护，他压根不能做什么。”

小言一手撑着腮帮，呆呆地听我们两个分析剧情，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爸，你不会是阎王爷吧？”

“是。”周行之坦荡地承认了。

小言瞪大了眼睛对着周行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仿佛要把他看个透彻，研究一下阎王的身体构造，“这世上还真的有阎王？不是动画片里才有的吗？”

我摊开双手，无奈地递给周行之一个眼神，意思是解释这件事情的大业就交给你了，康忙北鼻。

周行之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和周钧言同学讲明白了冥府和人界的关系，以及他身为冥王为什么会在人界，当然其中省略了很多剧情，毕竟有一些比较黑暗的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小言听得一愣一愣的，眼前泛着一层迷蒙的光泽：“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看小霜？”

“可以。”

小言像是得到了赦免，激动得险些蹦起来：“爸爸爸爸！我以后也要成为像你这样厉害的人！”

不愧是孩子，稍稍转移话题就能听得嗨到不行，可是我们现在考虑的问题是昆再次回来了，我们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