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下了公交车，我刻意让周行之走在前面，始终跟他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这个状态只持续了两分钟，到银行门口的时候周行之刷的一下回头，强烈的阳光令他只能眯着眼睛：“怎么？不敢离为夫太近？”

“我那个……先去转账，等会儿再说。”

从不被人看见的周行之到万人瞩目的温公子，一时半会我还真是适应不过来，得跟他约法三章慢慢来，毕竟按理说我跟温羽应该认识没多久才对。

现在银行办理业务的人不是特别多，我取号之后就忙不迭地奔向柜台，结果穿制服的银行小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式微笑，彬彬有礼地跟我说：“小姐，您的银行账户已经被冻结。”

我瞬间石化，过了几秒脑子反应过来了，仍旧不死心：“麻烦你再说一遍。”

银行小哥依然笑得纯洁无害：“您的账户被冻结了呀。”

他这话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我身上，把我整个人从身到心都给炸得外焦里嫩。

我下意识地自言自语：“谁会冻结我的账户呢？跟我过不去还是咋滴？”

银行小哥非常有礼貌地把卡还给我，说：“不好意思，我们无权过问。”

好吧好吧，本以为把摔碎的杯子钱还给周行之我就能不跟他住了，从而避免夜夜被他折磨的悲惨情况，现在看来是没戏了。我扫兴地收好银行卡，一转头看见原本玩手机的周行之适时地把手机放在兜里，他大概见我一脸不高兴，关切地问：“出了什么问题？”

“次奥，不知道我得罪了谁，那人还挺有能耐，居然把我银行卡给冻结了！”我气呼呼地走向周行之，莫名觉得他单手插兜的动作有点帅，“这下好了，我没法赔你杯子钱了，你说怎么办吧！”

周先森不慌不忙地提条件：“那夫人只能做我的小女仆了，按照你所说的，端茶倒水洗衣捶背，如何？”

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最终咧开嘴嘿嘿一笑：“那我还是找人借钱还你吧。”

宁死不屈，宁死不屈！

“不准找程一泽！”

周行之当即拉下脸来。

“哈，那行那行。”我一屁股坐在马路边的长凳上，掏出手机给赵老师发短信，等消息显示已发送，我一手扣着手机故意问道，“你说你这控制欲也太强了吧，要是我非要跟程一泽借钱，你会怎么样？”

“放弃挣扎吧，夫人。”周行之俯身过来，修长的手指抚着唇角，笑得那叫一个邪魅狂狷，“他不会借钱给你，不仅如此，谁都不会借钱给你。”

我的小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等脑海平静下来，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周先森，我的银行卡是你冻结的吧？”

那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我蹭的一下站起来，幽怨地望着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周行之，顿时觉得身高真是硬伤啊，从气势上就败下来了有木有。

他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将我拉近，低了头附在我耳边轻笑：“从今天开始，乖乖地做为夫的小女仆。”

我咬咬牙，一字一顿地说：“谢谢大人垂爱！”

“不用谢，大人最爱你了。”

就在我在内心偷偷控诉周行之这种令人可恨的地主行为之时，苹果烂大街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个路人的手机在响，直到周行之提醒，才发现是我的新手机来电话了。

是赵老师。

我右滑接听，原来是赵老师快要到殡仪馆了，让我现在赶过去。

应下之后周行之立刻给温妈妈打电话，说的很是让人感动：“妈，我昨天晚上梦见太爷爷了，太爷爷说他一直在保佑我，所以我才能好起来，现在想去北郊看看他。”

我凑近了听见温妈妈语气忧伤：“去吧去吧，你小时候太爷爷最疼你了，去看看也好。不过儿子你才刚出院，身体承受得住吗？要不要妈陪你？”

“挺好的，有人照顾我。”周行之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医生不是说了我需要静养嘛，我也想单独和太爷爷说说话。再说了您工作也挺忙的，就别过来了。”

温妈妈叹息一声：“你呀，总是这么倔，非要自己搬出去不说，还什么事情都不让妈妈陪着，妈妈这心里担心你知道吗？”

“放心吧，有人陪着我。那我去了。”

“是谁啊，少博吗？”

“是我请的小保姆。”

我卯足了劲在他小臂上拧了一下。

温妈妈还贴心地嘱咐道：“那好，不要亏待了人家，多开点工资。”

周行之满口答应：“肯定的。”

说完之后他还很有礼貌地等温妈妈挂断电话，然后就近找了一家花店，挑了两束花，一束给严非宁，另一束给他口中被当做借口的太爷爷。

在柜台前我两手一摊：“温公子，你的小女仆没有钱，你不资助点吗？”

周行之立刻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毛爷爷扔给我。

数了数刚好五百，我多么希望这些钱是属于我的啊！可惜它们在我手上待了不到半分钟，我就不得不转手给了花店老板。

万幸的是，老板又从里面抽出来一张递给了我：“既然是温公子来了，就一定要给温公子一个面子。”

“谢谢谢谢。”

看来温公子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

我怀抱两束花蹦蹦哒哒地从店里出来，鄙夷地问周行之：“你知道你家太爷爷被葬在哪儿吗？”

“知道。”周行之自信地扬起下巴，“成人之前为夫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温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一清二楚。”

“温公子可真厉害。不过，你要是能帮我拿一束花就更厉害啦！”

我已经准备好把其中一束花给他了，然而他无动于衷，没听见似的对不远处的一辆计程车招了招手。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

“身为女仆要主动承担体力活。”不仅如此，周行之还故意捂着胸口作虚弱状，“我还没有痊愈，你就要这样欺负我吗？”

我磨了磨牙，等计程车在路边停稳了，自顾自地抱着花钻进了后座。

“北郊公墓。”

听周行之报出地点之后，司机当即愣了一下。

不过毕竟是久经风霜的司机，估计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都遇到过，再说了温羽这张脸一出现他也不敢多问，于是他赶紧发动车子往北一路前行。

北郊公墓特别远，到达之时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了，我刚到手的一百块钱就这么变成了三十。

我抱着那两束花下车，只觉得肉疼。

远远地可以看到赵老师在殡仪馆门前对着我挥了挥手，可能是因为距离有点远，我所听到的说话声有点飘。

“还带了朋友来啊。”

“他非要来！”

我加快了脚步走到赵老师跟前，看着赵老师揉了揉眼，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后。

毕竟赵老师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待几十年了，认识温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我说：“老师您没看错，他就是温羽。”

周行之的眼珠转了转，机智地说：“老师，我听说了您和阿宁的故事，觉得特别感动。正好今天想来看看太爷爷，在花店买花的时候碰上了秦小姐，就一起过来了。”

赵老师搓了搓手：“这样啊。”

周行之看赵老师也没有拒绝的意思，进一步问道：“能不能让我也一起去看望阿宁？”

“行吧。”

赵老师也没在意，转身为我们带路。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墓地了，然而那一排排树立着的墓碑还是让我头皮发麻。

又走了几步，我感觉到了那种不自然的阴冷，四下望去果然有十几个灵体挤在阴暗的角落里，有几只似乎是新鬼，缩成一团也不敢乱动。但有两三只估计已经在人世流连了相当长的时间，挥舞着爪子蠢蠢欲动。

见我的目光在它们身上停留，立即有一只鬼飘过来，好奇地问：“你能看见我？”

我没说话，顺手把手伸进包里捏住了骨刀纤细的刀柄。

“哟呵，还不承认？”那只鬼阴阳怪调地说。

周行之警惕地把我护在身后，一抹幽蓝的光芒从他眼中闪过，那些慢慢靠近的鬼魂登时吓得往后缩了缩，那只挑衅的鬼躲闪不及被这光芒打到，灵体的形态顿时淡了很多，几乎看不清了。

我跟在赵老师身后走到第七排墓碑那里，最边缘的一块墓碑上写着“吾妻严非宁”，落款是丈夫赵杉。

感动从心底油然而生。

一生只爱一个人，在浮躁的现代太难得了，赵老师自始自终守着阿宁，不得不让人为之动容。

我半蹲着把怀里漂亮的插花缓缓放下，喃喃道：“你真幸福，希望你和赵老师下辈子还能相遇，真真正正地在一起。”

赵老师忽然笑了：“那得看她是否愿意再遇见我，或者说，她可能会遇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我太软弱了……”

“赵老师，您怎么还这么说，阿宁喜欢你，自然愿意和你在一起。在你们那个年代你也没有办法，也不能一味自责。”

“唉，终究是我对不起阿宁。”

赵老师弯下腰移开石头，从里面取出一个四方形的红木盒子，里面放着的一定就是阿宁的骨灰了。

伴随着石头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声，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轰隆隆的，就像是墓地里所有的石头都被同时移动，聚成了强烈的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