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以为的。”黑衣人加重了脚上的力气，雄伯哎呦哎呦叫喊着，黑衣人似是好心地提起了脚跟，雄伯居然以为他要放过自己了，稍稍起身想要逃开，却又是被黑衣人狠踩一脚。

雄伯身下的土地迅速下陷，他残破的躯体有一半已经埋在土里，方才那不满的沉吟声尽数落入土地之中，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黑衣人“咯咯”笑了起来，尖利的声音如同有人用剪刀划破了锦帛，刺耳的很：“我来告诉你，开启幻海需要一个神兽全部的灵力，而现在看来，你说说那个神兽是谁？”

不言而喻。

不等雄伯说出什么，黑衣人那黑瘦黑瘦的右手呈现鸟爪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破了雄伯的衣衫，尖指甲突破皮肤刺进肉里，他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便是有一颗金色的椭圆形东西紧握在手心。

是雄伯的内丹。

雄伯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死去了，仅有的上半身渐渐变成半透明的，冷风吹来，躯体形成了一堆粉末高高扬起，飘散在风里。

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无声无息。

这是一个强者的世界，总有人强大到一句话之间就能了结其他人的性命。生生死死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人死后还可以根据生前的行为判定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或者往生或者进入地狱受罚，也或者……功德圆满进入极乐。

不管怎样，人死后还是能够拥有许许多多的东西，有舍有得。

而鬼死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雄伯消失了，黑衣人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戴着兜帽的脑袋渐渐转过来。奇怪的是，我仍然看不见他的脸庞，兜帽之下是一片空洞，那感觉就像是我们身处于无边黑暗之中，和他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只能够瞧见一个模糊的身体轮廓，至于脸庞……是什么都看不清。

可是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眸之中传来的威压。

强者的气场。

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不自觉地攥拳，始终低着头看雄伯待过的那寸土地。

金色的光芒距离我越来越近。

黑衣人停在了我的身前，声音像是被电脑处理过，机械没有任何感情：“秦姑娘，来见证一下这个神奇的时刻。”

“嗯……好。”

浑身都在轻微地发抖。

内丹被投进了入口，眨眼之间那金球就成了一堆金粉，扑簌簌地在迷离的蓝芒之中飞舞，如同碎掉的枯叶。

“轰隆隆——”

地面晃了两晃，如同地震一般。

我努力地站定，眼见蓝芒以入口为圆心正在不断地扩大、扩大，很快就蔓延到了我的脚下，仿佛有一只手在轻抚着我的脚踝，诡异的感觉使得我猛烈地跳起，旋即重重地落在地上。

冰冷从脚底往上，如同一根藤萝将我浑身上下缠缠绕绕，压根无法挣脱。

太冷了。

我冻得双手抱胸蹲在地上试图取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咔嚓”一声，天边一道惊雷劈下来，紫色光芒划破了灰蒙蒙的天空。

“秦姑娘。”

黑衣人半蹲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个石块不停地抛上去又飞快地接住，如此往复几次。

“啊？”我不敢抬头，死死地盯住了自己的脚尖，声音也是闷闷的。

“幻海彻底开启，请随我来。”听起来他彬彬有礼，丝毫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

不可轻信。

但还是顺从地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抬眸发现入口处形成了一扇门，而所有的黑衣人都陆陆续续地穿门而入。

我身处于长长的队伍尾端，觉得自己正在走向无底深渊。

想哭，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之前不就已经做好了身亡的准备了么，为什么到了现在忽然有了几分不舍，想起周行之想起小言，才发现自己余生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本以为故事很长，本以为故事很平淡，唯独没有想过的是，我的故事居然随时随地都会完结。

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吧。

事到如今我居然笑了，不为别的，只是想笑着消失，这样至少在后人说起我的时候，不至于太凄惨。至少周行之从别人口中听说我的时候，不会太难过。

此生此世，再求太多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所想的，不过是与周行之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至此已经完成了心愿，也不必多求。

有遗憾有圆满，才算是人生。

可为什么……还是很难过。

眼前成了一片模糊的黑色，一个一个的黑衣人影影绰绰的，什么也看不清。

“你好像不太高兴？”之前那个黑衣人看似关切地问。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音色有点熟悉，但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没有。”我不知道该跟这个人说些什么，他身上总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我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胆怯。

还真的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一行人在茫茫雾气之中踽踽而行。

穿越那扇门之后走了许久许久，也不知道能够正在朝着哪个方向，总之放眼望去一直都是蓝茫茫的雾气，除了脚下的黄土地之外是什么都瞧不见。

雾气蒙蔽了我们的双眼。

隐隐地，有人在耳边呵气。

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加快了脚步。

“哟呵呵，几千年了总算是有人解开了幻海封印”

“我还以为过了几万年了……时间不等人啊，难得这么久我都没有死，竟然还真的撑到了此时此刻……”

“老爷子，当初就跟您说嘛，一定要坚持住，我们一定会得见天日，终有一日……”

无数个声音交织着从空中飞过，飘渺无影，渐行渐远。

分明能够感觉到有许许多多的人就在身边，可什么都看不到，即使有着幽冥菩提作为双眸，我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秦姑娘，能看清哪条路通往海宫吗？”黑衣人的语气依然保持着平和。

我非常诚实地摆摆手。

一把刀架在了我的脖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