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胖胖的男人坐在那里，戴着一架黑框眼镜，听到脚步声他茫然地抬头，顺手扶了一下眼镜，瓮声瓮气地说：“你好，找谁？”

“你们温总在吗！？”

双目在那陌生的桌面上扫来扫去，桌子还是那张桌子，只是上面摆放着的东西已经换掉了，没有情侣白瓷杯，没有他立体感极强的画稿，有的只是一沓一沓的资料，和一个黑色保温杯而已。

周行之在这世上存在过的痕迹真的就这么被抹杀了。

我怎么甘心！

那人愣愣的看着我，油光满面的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温总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在我们这么一个小小的分公司？”

“你说，他现在在哪里？”我丝毫没有打算饶了他，今天我是铁了心要见到温羽，如果不行，那我完全有耐心跟温家的员工僵持。

“小姐，您找温总有什么事情吗？”一名身穿制服的女子从一堆资料之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额头，“小李刚来不久，所以不知道情况。温总之前是在分公司待过，但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现在温总已经回到总部。看您这么着急一定是有急事找他，不妨打他的电话。”

急躁归急躁，我的智商还是在的，看这女子态度也不差，便深呼吸几下，问：“温总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的确是有急事找他，但是我手机格式化了，丢失了他的电话。”

女子叹息一声，当着我的面拨打了温羽的手机号码。

跟他讲明情况，手机就移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还未开口，温羽就率先说道：“我知道你是秦小布，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今晚八点去别墅找我，地点你知道的。”

是的，我当然知道。

最初周行之借用温羽的肉身成人，就是直截了当地将我绑架去别墅。过了三个月的平凡生活，好像别墅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我收回漫天翻飞的思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那边就果断地掐断电话。

毫不留情。

想我以前跟周行之打电话的时候，从来都是我先挂电话，时间久了好像成了一种既定的规律，现在听见别人率先扣电话，忽然产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把手机还给那个女员工，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这间办公室，像是踩在沼泽地里，每一步都格外艰难，拔腿落地这本能的动作一点都不顺畅。

脑袋昏昏沉沉，四肢酸痛酸痛的，大概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还有轻微的头疼。

今晚上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要见到温羽，只有他才能证实周行之存在过。我的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把全部希望乃至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温羽身上。

从温家分公司出来，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干什么，就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先前以周行之的性格是肯定要跟那个温羽争一争的……即使他很强大，如果那时候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会不会现在就是不同的结果？

不对，周行之做出任何一个决定都有他的道理，只能说明这个决定是最靠谱的。

他不是不喜欢冒险，而是因为现在有了我，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所以不能冒险。

想到孩子，我灵光一闪——何不去做一个彩超，看看孩子现在如何了，如果彩超显示的结果是我肚子里真的有小婴儿的存在，那么也可以为我增加一些信心。

去了最近的ATM机，查了查余额发现不够，想找林笑借钱，但这丫头最近花销不小，现在临近月底，她肯定也是没钱了。

找谁借钱呢？

无奈之下，我给程一泽发了一条短信。

蓦地想起自己还说程一泽人品不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现在不还得低声下气地找他借钱？但愿他把先前在韩家村发生的事情也一并忘记了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明明发生了的。

我怀着矛盾的心情等待着程一泽的回复，约莫五分钟短信提示音响起，忙不迭地打开：你怎么没来上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至于借钱，要多少都随你。

一千。

至于发生的事情我半个字都没说，估计说了他肯定也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没准是最近看的课外书多了想象力爆棚。

十几分钟钱到帐了，当下就打算去医院，中心医院和人民医院肯定是不能去了，那么多的同学都在这两个医院实习，要是有人看到我去做产检，肯定不少传闲话。

干脆就去了一家私人医院，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坐公交车到了那里，我的额头出了冷汗，手心里也是。仿佛是去做偷盗之事，那般见不得人，所有擦肩而过的行人都具有火眼金睛，只需看自己一眼就能窥探到心底深藏的秘密。

我始终低着头，裹紧了羽绒服迈步进入门诊楼。

匆匆忙忙挂号上了二楼，是个女医生坐诊，见我年龄不大，一边刷刷刷写单子，一边说道：“小孩子家家注意点，做好措施，别随随便便打胎，对身体不好。”

脸颊开始发烧。

我什么都说，飞快地扯着单子落荒而逃，几乎是跑着去了三楼，在楼梯拐弯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就在身体前倾的时刻，我居然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腹，等站稳了脚跟才意识到自己还维持在这个动作，不禁苦笑。

做彩超的大部分都是夫妻，丈夫搀扶着小妻子，两个人相视一笑，一脸的甜蜜。

唯独我孤孤单单一个人，也不敢去看他们，只得低头盯住了自己棕褐色的雪地靴。

“下一个。”

我踌躇着进去了。

医生撩起我的衣衫，冰冷的仪器触碰到了我的皮肤，寒冷的冬日之中，我冻得咬紧牙关，一颗心忐忐忑忑，几乎快要跳出胸腔来了。

“你这个……孩子很健康。”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简直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真好，这个孩子是存在着的。我总算是找到了周行之存在过的证据。

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