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褚泉的嘴唇有点发紫，他紧紧扣着双手，估计是想到了悲伤的过去。

冷不丁的，周行之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这么直白地问一只鬼他是怎么死的，的确是很不礼貌，而且现在还是人家请吃饭，我讪笑着说：“如果为难，也可以不……”

他倒是更加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在九引的新婚之夜，饮一杯毒酒自尽。”

新婚，又是新婚。

千年之前就是这个桥段，千年之后也避免不了。只不过是死的人从叶松风换成了宁远郡主。

“我死后魂魄注入了古琴之内，松风古琴就此流传于世。”

我恍然大悟：“就是你回来的时候背着的那把古琴？”

“对。”他揉了揉太阳穴，迷迷瞪瞪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被带上了飞机，有了意识之后我就附在褚泉身上，凭借着他残余的记忆来到了本市，还有……你的气息。”

“我？”

在叶松风讲述的故事里面还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也不知道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静静地坐在凳子上，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周行之却是低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找到一个网页之后把手机反过来对着我们：“这是褚泉死时的新闻，你们看看。”

新闻上说核查飞机乘客之时发现有一人是个文物贩子，同时国家博物馆松风古琴被盗，追查之下发现很可能就是这个人盗走古琴。

所以叶松风才随着古琴到了那架飞机上。

明白了这个之后，我还是更好奇曾经的我和叶松风之间的联系，还有……周行之以前说过的记忆盒子。

“夜深人静之时，我会出现在琴架之前弹奏一曲，想到曾经的那些事情，觉得一生真短啊，但遗憾的是，至死我也没能摆脱束缚。终于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女声，就是屏幽。她说我的琴音很好听，但就是有一种负担，好像是历经沧桑的老人心里始终有一件放心不下的事情。”

一种莫名的悲伤从心底而来，我紧紧皱着眉，只觉得难过得快要掉眼泪了，周行之见状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这么一来我更加难受了。

零星的画面从脑海之中闪过。

我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满面愁容地站在一棵树下，没有焦距的目光在树上扫来扫去，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么。

也许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那棵树目测有十米之高，绿油油的树叶随风而动，姑娘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画面到此为止。

隔了那么久远的时间，我依然能够感受到她当时有多么心痛，大概她是在真的在心疼那位琴师，真心地想要去帮助他吧。

我捂着胸口觉得复杂的情感一阵阵起伏，忍不住说道：“你能……再次为我弹奏一曲吗？”

“好。”

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砸了，听周行之说从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偏偏在叶松风说起屏幽，那般强烈的悲伤让我无法克制。

当下我们到了褚家的山间别墅，叶松风现在就住在那里。

我再一次见识到了松风古琴。

之前在婚礼上人太多，我并没有看到古琴的全貌，现在才得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它。琴身线条流畅，浅褐色桐木昭示着时间的痕迹，琴弦一根根紧绷着，一见叶松风来了便是激动地上摇下摆，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叶松风端坐在木地板上，架起古琴心情复杂地弹了几个音。

一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我听过这首曲子，一定听过。

闭上了眼睛可以感受到冰封的记忆正在一点一点解开，像是千年冰柱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地融化、融化，每一滴水都能够折射出曾经的记忆。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

曾经的屏幽每天的生活就是看守幽冥菩提，她日复一日地站在树下，即使看不到也能够想象得出那树是多么的高大，那碧绿的树叶是如何覆盖了一方土地。

她双眼失聪，现有的这双眼睛不过是摆设而已，实际上她什么也无法看到，因此造就了她灵敏的耳朵。

她喜欢倾听，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菩提树下，听着来来往往的鬼魂发出嘶哑的声音，他们不甘心堕入轮回，不甘心忘记，渐渐地她能够听到更远处的声音，比如人界。

有小贩的叫卖声，街坊邻居的谈论声，还有号角声动物的叫声……

听了几百年，一开始的新鲜劲早就消失殆尽了，但她还是觉得人间真好啊真热闹，人多动物也多，不像在幽冥之地，只有她一人在这里静静地坐着，只能听得到鬼魂怒气横生的呵斥。

直到某一天，她听到了幽咽的琴音。

正是叶松风的琴声。

她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音响，不像是人世间的一些靡靡之音，初初听来顿觉悲伤，她险些落下泪来，她想起更久远的时候，她没有双眼，有的只是黑洞洞的眼眶，有一个人摘取了天上的星星放在她的眼眶之中，从此后她有了一双眼睛。

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至少每天摸着自己的眼角，心里是泛着幸福的。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是暗暗地想，如果是他就好了。

她喃喃地念起一个名字：“冥羽……”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过交集了，自从她负责看守幽冥菩提以来，便是基本上与世隔绝，丢失了与他有关的消息，尽管她也曾费心费力地去打听，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任何区别。

要么就是冥羽大人最近公务繁忙，要么就是冥羽大人外出有事。在她的印象之中，冥羽大人每天都忙得要命，不像她一样每天都只能靠在树下发呆。

大概所有的人都挺忙的吧，只有她一个人百无聊赖。

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特别特别想让他来看自己一眼，哪怕就一眼，也足以说明两个人之间还是有情分在的。

当初奉命教他疗愈之术，他极力抗拒根本就不想学，她也是教得很是敷衍，明明走得时候那么坚决，可为什么现在还是在想念着他的呢？

听琴的时候这种感情会变得格外热烈，她控制不住就一遍一遍地去打听冥羽大人的近况，得知他要去人界进行三世的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