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就是那个买卖鲛人的地点，许多鲛人丧命于此，他们也是生命，为何就因为群鬼的贪婪无辜地失去了所有！

我咬紧了牙关，浑身发着抖，听墨虚继续说下去。

“之所以买卖鲛人，一者是因为鲛人坠泪成珠能够带来无尽的财富，二者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淡然也有最过分的，那就是买了鲛人用来做成各种美味佳肴。在他们眼中，鲛人恐怕就和普普通通的猪狗没有任何区别，只要人的各种欲望升上来，便是什么都不顾了。鲛人？不过是囊中之物。”墨虚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再次喝酒让自己镇定下来，才能够继续回想，“从前的我也的确是懦弱，看着许许多多的鲛人被大肆屠杀，却也没有去拯救去反驳，大约是觉得他们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吧。但在珊这件事情上就不一样了，她是我的正牌夫人，父王一声令下她被诸多官员拉去了幻海，而我只能跟在众鬼之中，亲眼看着她被剖腹。刽子手取出了她晶莹剔透的内丹，对着天空照了足足有一分钟，大概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纯粹的鲛人内丹。到现在我仍然记得刽子手嘴角流露出的邪笑。”

“周围的鬼魂都在拍手叫好，好像珊是毁掉冥府一族的大恶人，只能把她杀死了冥府才能回归正常。可是怎么可能呢，他们心术不正，不论以多少人作为祭奠，他们也不会清醒过来啊。我平生最后悔的事情，也就是在幻海之际没能及时地救出珊。刀子没入她身体的时刻，我疯了一般朝她飞奔而去，可广场上鬼魂太多了，他们都知道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一个一个都施加法术阻止我的前进，其中还包括一些重臣。等我赶到珊的身边，她已经气若游丝了。也就是在幻海，她跟我说了最后一句话。”

墨虚沉重地叹息着，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怎么都喘不过气来。

一秒、两秒……

我很想知道下文是什么，但又不忍心让墨虚如此难过，只得乖乖地等他缓过神，如果他实在不想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墨虚一巴掌拍在额头上，痛苦地说：“她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这是她在新婚之夜跟我说的一句话，临死之际她又跟我说了一遍。珊是带着笑离开的，她不怪我，我却是始终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也许我不能够阻止他们打压鲛人，但如果我再强大一些，我还是可以把珊救出来的。有时候也想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一定一心一意地对待珊，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可是啊，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这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也是一个最为凄凉的故事。

谁人都有年少的时候，哪怕身为父王的墨虚，也会有一些花柳之事，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又能怎样？不过是趁着现世好好把握，在做出选择之际好好地去思考一下，确保以后不会后悔。

仅此而已。

墨虚终于从柳树上跳下来，动作敏捷如同一只猴子，他将酒壶别在腰间，拍了拍手又恢复了老顽童的模样：“所以啊，从那之后我努力地修习，努力地成为父王眼中最好的继任者，从而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冥王，然后全力整治和鲛人一族的恩怨。从小我对于冥羽的要求就特别严格，不为别的，就想让他能够强大起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心爱之人。我告诉他如果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一定要好好地珍惜，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准别人碰的那种。毕竟姑娘家家的，嫁给男人做妻子往往要背井离乡，舍弃了自己的父母亲眷，若是丈夫再对她不好的话，那么她就没有了依靠。”

“还真是……谢谢爹爹教育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我笑语盈盈，试图把气氛调节得轻松一些，“不然我还不知道遇见一个怎样的冥羽呢！”

墨虚一拍大腿：“冥羽这小子就是闷得很！早些时候我就看着他对你有意思，才故意安排了人界的试炼，这才有了你们两个的相遇，不然你以为你能那么顺利地取了幽冥菩提下界？”

他这么一说，我渐渐地回过味儿来了。

“那么……最初我们两个的相遇，就是我教他治愈之术的那个时候，也是您安排的？”

“那倒不是，纯属偶然。”墨虚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踩在草地里，“阴差阳错的，也算是我为你们两个年轻人做了媒！”

他渐行渐远，一边走一边摸索着酒壶，梗着脖子把里面的酒喝个一滴不剩。

墨虚已经很老了，估计得有个几万年了，距离珊去世一定也很久了，可是……他说起这件事情来还是那么动情，足以见得他对于珊的情深意重。

只不过世人往往如此，总是在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年少时候的教训，真真的让他背负了一生。

我叹了口气，顿觉凉风四起，转身打算回到大殿里取暖，却是瞧见灌木丛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谁？”

周行之从树丛之中徒步而出，肩上落着零散的枯树叶，他掸去身上的灰尘和叶子，沉沉道：“没想到父王年轻时候这么轻浮。”

“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吗！”我撇嘴，抱起双臂愤愤地说，“再怎么说年轻时候犯过的错也会过去，他最后不还是对你母亲一往情深？”

“人都不在眼前了，再情深又有个什么卵用？”周行之又发挥了毒舌男的特质，专业拆台五千年。

我又望了一眼墨虚离去的方向，不得不说周行之这话的确有道理，但也要分人，毕竟墨虚以前那么浪荡，现在知道悔改了也还是不错的。

“小子！我想了，现在这情况就是你娘对我的惩罚！”

飘渺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柳树上空回响，但是视野所及之处没有半点人影。

周行之双手做喇叭状，对着大柳树高喊：“老家伙快去过你的逍遥日子吧！你的烂摊子我负责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