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半安慰半高兴地轻拍方艳的肩膀，仿佛在哄一个幼儿，等方艳稍微平静下来，他提出要和南跛子单独谈谈。

空荡荡的小院里，张帆半怀疑半害怕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总觉得……”

“邪门是吗？”

张帆犹犹豫豫，觉得当着南跛子的面不好这么说，但还是点头了。

南跛子满脸不屑：“不相信就再去医院，多找几家看看，我们这儿也不见得多欢迎你们。”

“那……要多久？”张帆面色尴尬的很。

“不出意外的话，元旦左右会怀上。”

画面在此切换。

某一户人家的日历显示，一月一号，元旦。

南跛子提着一壶酒步履匆匆，别看他跛脚，但走起路来速度特别快，没多久就来到了祠堂。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跪下来，对着女岐石像喃喃道：“天神，我知道我这辈子无德无能，也就靠着一丁点的术法混吃混喝。但我心里还是有着一腔热血，我爱这个世界，正如您也爱着这个世界一样。十月一日，他们夫妇找我求子，我就看到张帆头顶有一股黑气，但若不是受了您的指引，我怎么会发现他的车上有婴儿尸骨！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居然也做的出来！

“为人父母，哪一个不心疼自己夭折的孩子，哪一个不想让他们入土为安！您说他们本来在去年该有一个孩子的，大概那个孩子在投胎的时候，一看自己未来的父亲这么丧尽天良，所以投生别家了吧！不过方艳这个人还可以，张帆对她也是真的好，可要不是方艳爱慕虚荣，张帆也不会起了贩卖婴尸的心思，您说是吧。

“天神，十月一号您找到我让我做一个选择，如果我完成使命就会死，同时您也说我可以选择不完成，我没有。到死我都觉得，能被您选中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要让这世人都记住，在想那些肮脏事情之前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在做那些肮脏事情之时莫忘了一句话——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说完，南跛子把酒壶歪了歪，清酒洒在石像面前的地上。

淅淅沥沥的，一片潮湿。

南跛子在兜里摸索着，取出一个小纸包，倒在剩余的酒里，仰起头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他都格外平静。

他死了。

直到三天后才有村民发现了他，大家心照不宣把他埋了，按照规矩并没有立碑。

按照他之前布好的阵法，已经成为灵魂的南跛子沿着一条明晃晃的路踽踽而行，路的两遍满是白蜡烛，烛光随风而动，照着他半透明的灵体。

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最终来到一处黑暗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他蜷缩在里面，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

仔细看看，旁边还有一个白点。

然后，卵裂开始了。

一分成二，二分成四，四分成八，他们渐渐都有了胎儿的雏形。

某一天，一只灰黑色的手伸向了正常胎儿，撕扯下一块肉来。

五个月内，鬼胎不敢有太过明显的动作，在去照彩超的时候，故意推一推正常胎让它换个位置，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所以直至正常胎被完全吃光，张帆夫妇也没有任何发现。

这时，鬼胎没有了营养来源，逐渐以母体为食。这就是方艳经常腹部绞痛的原因。

后来，我与韩子归插手此事，这让南跛子惊慌失措。

他开始变本加厉，为了加速鬼胎的成长，他将一部分灵魂从鬼胎体内分离出去。趁着方艳睡觉，鬼胎掏取她的内脏，而分离在外的魂魄负责寄快递，从而让方艳吃下自己的内脏。

这样，比鬼胎一口一口吃掉母体更有用。

因为鬼胎在吞食母体的过程中，会受到婴灵的阻止。婴灵所吸取的并不是母体精气，而是鬼胎吞食母体所获得的力量。而婴灵整夜整夜地闹，也是想要把鬼胎赶跑。

婴灵把刨坟的消息提供给我们之后，南跛子托梦给村民们，不让大家说出他的踪迹，但南跛子不认识刚嫁过来的那位大姐，偏偏就是她出了差错。

当我们做好准备第二次前往南山村，南跛子分离在外的灵魂迫不得已回来了。

所以，就有了刨坟祭祀，重新将南跛子召唤出来的现状。

回忆到此结束，整件事情已经明了。

当下，方艳已经痛得晕倒了，衣服被那伸出来的手爪扯破，鬼胎正在她的肚子里不断挣扎着，就像是沉水的人拼命地想透过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透过那越来越薄的肚皮，甚至能看见那张扭曲变化极其丑陋的小脸。

这是怪物！真真正正的怪物！

“秦小布接着！”

一柄灰白色的长刀在空中滑了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我的手心，是韩子归的骨刀。

韩子归吹起骨笛，袅袅笛音里，所有的村民都如同被什么迷晕了一般，东倒西歪的。

韩子归当机立断：“听我笛音，一起杀了那个怪物！”

但骨笛还没有响起就有一个人影拦在方艳身前，张开双臂斩钉截铁地说：“你们不能杀它！这样艳艳会死的！“

南跛子冷哼一声，漠然地说：“你要是真有良心，替她死如何？”

张帆重重地跪在地上，仰着头看南跛子，他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形成血块粘在皮肤上。此刻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希望从那里涌出，带着哀伤的泪水。

他笑了：“我这条贱命真的能换回艳艳吗？”

“可以。”

“求求你……杀了我……”

南跛子做了个手势，那只突破了方艳肚皮的鬼手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张帆的后背，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心脏，“擦”的一声，捏得粉碎。

张帆死了，他跪在地上瞪大眼睛，唇边含着幸福的微笑。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那么，他一定是看到了他的艳艳。

那个，他用生命去爱护的女人。

他说和艳艳结婚的时候，是真心喜欢她真心想爱护她一辈子，他没有食言。

尽管他有再多不好，但在对待方艳这一方面，无可挑剔。

我叹息一声，缓慢地走过去把手覆盖在他的眼前，让他合上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