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住了我，之前看宣巧和他说话是满腹的气愤，甚至宣巧身上都留存着长时间积累的忧郁之气，但至于是否喜欢水鬼王，只有宣巧才心知肚明。

我身为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评判她的感觉。

所以我说：“这么多年以来你居然都没有问过她？”

水鬼王叹息一声：“不敢问，我怕得到的是不想听到的回答，那样……还不如维持现状。”

他此刻蹲在地上用手指一圈圈地划着斜杠，可能是昨晚上没有睡好，肿眼泡特别明显，连带着显得那双眼睛特别无神。

我竟然觉得水鬼王可怜兮兮的。

于是放低了声音，好脾气地劝导他：“你最好是去亲自问一问，如果她真的愿意爱你，甚至爱到想和你在一起，那就算是任何人也无法阻止她留下。像你这样拖拖拉拉的算怎么回事？一直这么拖下去根本就不会有一个结果。”

水鬼王似乎是听懂了我的话，晃了晃那硕大的头颅慢慢悠悠地起身，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好，那你也好好想想，别弄得太闷骚。”我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颇为深沉地嘱咐道，“有些话你不说出来，对方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

“我记住了。”

我与水鬼王一前一后回到了先前的地点，鬼冽还在努力地摆脱宣巧的纠缠，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姑娘姑娘请自重，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夫人会怪罪的。”

宣巧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对于他说的话一概不予理睬，弄得鬼冽心一横一句话脱口而出：“我会被罚跪搓衣板的！”

一听此言，宣巧掩袖笑了起来：“想不到鬼冽大人还是个妻管严啊。”

鬼冽拂去衣袖上的灰尘，小声嘟囔：“真是的，非要我说的这么直白才肯放开。”

水鬼王趁机表明了他要跟我们前去的意愿，其他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唯独宣巧撅着嘴不乐意地说：“我自己去不就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像是抓住了清晨时候的第一缕曙光，水鬼王的眼前蓦然一亮：“你不会走？”

“去哪里呢？”宣巧走在队伍中间，眼风从四周的水草鱼虾上面掠过，当然，还有那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水晶石，她像是看着故人一样看那些东西，“去哪里呢……我在这水底百年了，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模样我一无所知，或许再也无法融进去了……”

水鬼王当即跳出来：“我带你去看！比起百年之前，现在的世界可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说普通人之间不用见面就能联系，在一块板子上划拉划拉就能听见对方说话！简直比术法还要神奇！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可以玩，什么滑雪啊蹦极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宣巧一盆凉水泼过来：“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

“没有，只是听说而已。”水鬼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说，“这不是在等着和你一起去么，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们说不了两句话往往就要吵架……”

两个人就跟一百年都没有说过话一样，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我习惯性地走在周行之右侧，他走了两步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也喜欢这么走路？”

“啊？”我先是愣了一下，顺嘴就说出来一句话，“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种习惯。”

怀疑的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我立刻说道：“可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习惯吧。”

“也许是。”周行之淡淡的眼风从我身上掠过，随后目视前方看似不经意地说，“偏偏我就认识一个人，和你有着一样的习惯，你说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么快就要暴露了么？

额头出了冷汗，我转了转眼珠跟他打哈哈：“是啊……太巧了。”

然后是尴尬的沉默。

我和周行之两个人各怀心事，由并肩行走改成了一前一后，他走在前方，高大的身影完全可以将我遮住，他穿着古装，白衣袖有节奏地摆动着，带起一阵风来。

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他现在的步伐比起先前潇洒了许多。

我咬着下唇紧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掉队了，身为一个路痴这可是让我最没有安全感的事情。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周行之忽然停了下来，我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脑袋直抵他的肩胛骨。

觉察到这个之后，我迅速地往后撤了一步，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赔罪：“大人，冒犯了。”

万万没想到，周行之居然挑起了我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我也冒犯了姑娘，我们两个扯平了。”

我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可是看周行之的表现又不是那么明显，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样，所以……不如试试他。

他依然抬着我的下巴逼迫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点感情，看得我颇为心慌。为了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我飞起一脚踩了下去，没曾想踩空了，气得我又是一脚过去，这下准确无误地踩在了周行之那一双小白鞋上，他也不躲，在我踩完之后踢了踢腿，淡定地说：“姑娘下脚够狠。”

他把“姑娘”二字说得很重，起初我还没有发觉，经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出不对劲来了——水鬼是基本看不出来性别的，反正我在水宫里面这几天看过不少的水鬼，但基本上分辨不出男女。估计它们除了特别部位，长相身材什么的都区别不大。

那么问题来了，周行之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对此周行之是这么回答的：“青隐说的。”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倒是根本就不等我，说完转身就走，我怕走丢了就紧紧跟上他的脚步，同时试探着问：“听说你在找一个人，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一个累赘。”周行之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本意就是来水宫游玩，顺带着找个人似的。

我磨了磨牙表示不服：“冥羽大人可真是有意思，既然那个人对于你来说算是累赘，干嘛又要花心思寻找？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了，也省了你的人力物力。”

冷不丁的，他又停了下来，还好这下我早有准备，只是擦着他的袖子过去了，就形成了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局面。

“说来也怪，她在身边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用，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反而又有几分难过。”正在我因为他这句话表示感动的时刻，他又补上一句，“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我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调地说：“没想到冥羽大人竟然是如此薄情的人，觉得女人就是这么一样东西？放在眼前不珍惜，走了之后又有点可惜？”

周行之长长地“哦”了一声，重新把球踢给了我：“那么姑娘以为不薄情的人是什么模样？”

“当然是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不弃，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愿意接受，不管她发什么脾气都能够好言好语地哄她。在身边的时候每时每刻都要好好待她，即使两个人不在一起，也要心心相印才行。”

周行之的唇边浮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容：“我自认为已经做到了这些，只不过那个人躲着不肯见我，所以我才根本就找不到她。”

“怎么会找不到？那是你不愿意找。”我的大脑此刻已经凌乱到不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你得用心去寻找，女孩子嘛心思总是十分细腻，只要你稍微用点心思就能让她出现在你的面前。”

周行之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姑娘说得是，周某谨遵教诲。”

这突如其来的礼貌画风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要知道先前在鬼冽面前他基本上一言不发，而且还时刻保持着那一张面瘫脸，大有将高冷进行到底的态势。

难不成他是在男人面前才故意装高冷，在女人面前就换了一副模样？

一念及此，我更是不能放过他，故意说道：“冥羽大人好脾气啊，我对你无礼你也不生气，我这么直白地说你你也不生气。可为什么传说中的冥羽偏偏是个冷面郎君？”

“传说中？”周行之似乎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问，“姑娘不妨说一说，传说中的我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我就把宣巧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鬼界的人都说啊，冥羽大人长得是玉树临风，但偏偏从来不通情达理，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还说冥羽大人饱读诗书，什么兵法配药都懂，但就是不知道冥羽大人撩妹技能如何，毕竟从未听说过大人对哪一名女子动心过。”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有点喘不过气。

周行之沉醉似的点点头，说：“那你现在觉得我和传说之中一样吗？”

“像，但又不是特别像。”我模棱两可地说，“毕竟人都有两面，在外人看来你可能就是那个样子，但在熟悉的人看来可能就是其他的画风。”

说到这里我又发觉不对劲，此时此刻他在我的跟前，和在鬼冽他们面前……完全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