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喉咙痛，嘴唇干，林小川难受的**了一声，遂睁开了眼。胸口处压了个东西，仍旧虚弱的他没能起身，半撑着往下看，入眼的是黑漆漆的头顶。
王小贤在他胸口蹭了蹭，吧唧吧唧嘴，看得出来，睡得很舒服。他也就只有睡着了才能这么可爱，林小川甚至快不忍心将他叫醒，但他此时仅着白色里衣，在这刺骨的寒风中太过单薄。
林小川的衣服仍晾在洞口，如今他身上盖的，自然是王小贤的。王小贤用衣服将林小川裹得紧紧的，自己也压上来，应当是想要以此供他取暖，只是不知他自己凉着了没。
林小川推了推他的肩膀：“门主，天亮了，快醒醒。”
王小贤破天荒的没有“赖床”，揉了揉头发便坐起身来，他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用惺忪睡眼打量着林小川：“你小子可算醒了，烧退了没？”
林小川摸摸自己的额头，点头道：“退了，谢谢门主的照顾。”
“少和小爷说这些客套话。”王小贤拨弄拨弄挡住左脸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你先在这儿待会儿，等小爷再睡睡。”
“啊！”林小川尖叫着往后退了几步，右手食指指向王小贤的左脸，目露惊恐，“门主，你……你……”
“小爷怎么了？”他如此大惊小怪，王小贤翻了个白眼，五根白玉般的手指抚上脸庞，“怎么了，小爷脸上有脏东西？”
要怎么和他说呢？他是如此在意自己的容貌，若让他知道了，承受不住打击而自我了断也说不定啊！
林小川吞吞吐吐：“没……没什么……门主还是照……照样的好看……”
“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王小贤皱紧了眉头，“小爷的脸到底怎么了？再不说实话，小爷就打算你的腿！”
林小川猛摇着头：“没有！真没有！”
王小贤却更加笃定了内心的想法，二话不说冲出了洞外，林小川身体已快过了脑子的支配，直接朝他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行动半步。
王小贤大喝一声：“放开！”
林小川朝他摇头，眼里尽是请求。
王小贤不打算继续同他浪费功夫，轻轻一踢，瘦弱不堪的林小川便被这力道甩了出去，摔得不轻，待他有力气爬起来，王小贤已站在了河边。
王小贤背对着林小川，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可以看到他后背僵硬的线条，以及紧握成拳的十指和因失血而发白的关节。
他担忧的唤了声：“门主——”
王小贤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指着左脚问他：“林小川，这是小爷的脸？”
王小贤的皮肤光滑白皙，犹如刚剥了壳的鸡蛋，比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从左眼至下颚的那一块却如同兽皮一般，黑乎乎的一片，带着轻微褶皱，密布灰黑色的鬃毛。
其实不仅是脸，脖子和手臂上也有，却都是以点状分布，没有一块像脸上这么大面积。
“门主……”林小川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唤他。
“那天杀的狗贼！”王小贤眼中升起腾腾杀气，眸子几乎被染成了血色。
粗俗也好，无赖也罢，林小川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看得他心跳一滞，呼吸一顿。这样的王小贤，似是与他隔着天与地，林小川连忙上前一步，紧紧的拽住他的袖子，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便飞走了。
“滚！”
林小川被吼得一阵哆嗦，不放。
“我叫你滚！”王小贤一拂手，将林小川甩出老远，不管他是否受伤，带着怒气转身便走。
林小川艰难的翻了个身，两只腿撞在石头上，已经痛得没有只觉，他顾不得手肘上不断冒血的伤口，两手撑地爬着向他靠近：“门主……你要去哪里……门主……我求求你……不要走……门主……”
林小川的话像是未曾传入王小贤耳中，他施展轻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不曾回头。
“王小贤，你混蛋！”林小川一拳垂在地上，骂着。
他望着王小贤离开的方向良久，始终不见他回来，终究是忍不住趴在地上低低啜泣起来。早知道会这样被他抛弃，他倒宁愿昨晚死在那怪物的肚子里。
林小川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眼泪都已经流干了，两眼肿得眯成了一条线，但他仍旧难受，比从前经历过的所有生离死别加起来还要难受。
“哒哒哒……”
脚步声渐响渐近，停在了他的跟前。
林小川一愣，缓缓抬起头，许久未见光线的眼睛一时没适应过来，先是一黑，然后慢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隐约可辨出那是个人形，穿着红黑相间的衣服。
慢慢的，林小川看清了那人，是王小贤。
他回来了。
明明该喜悦，林小川却更想哭了。
王小贤朝他伸出手：“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林小川的眼泪不自觉的滚落眼眶，他的笑容却明媚得将洞外多日不见的阳光都比了下去。他将手搭在王小贤的手心，借他的力道费力站起。
“脚没事吧？”王小贤看着他那被血染红的右膝盖。
林小川将右脚藏到左脚后，用一只脚支撑身体，摇摇头：“没事。”
王小贤点点头，松了手：“那你走罢。”
“哦。”
林小川习惯性的应着，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灿烂的笑容立马僵硬在了脸上。他努力牵起嘴角：“走？门主让我走去哪里？”
“能上去就上去，不能就去别的地方，总之，随便你。”
“那门主呢？”
王小贤冷笑一声：“你以为小爷这个模样还能见人么？”
“……”林小川迟疑了下，摇头，门主不走我也不走，我要和门主待在一起。”
王小贤突然爆发，将他往洞口推去，动作毫不温柔：“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么？！”
“我不走。”林小川紧咬着下唇，态度坚定。
“哈哈哈哈……”王小贤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我现在居然连个奴才都吩咐不懂了！林小川，你别假惺惺的了！你以为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样的人？我现在的模样，怕是足以令你作呕，怎么样，很丑陋，很恶心吧？嘲笑我的感觉，让你很舒服么？啊？”
说着，王小贤一把掐住林小川纤细的脖子，五指不断收紧。
林小川被他硬生生举了起来，双眼充血，面色通红，边流泪边道：“门主……你不要这样说……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从来就没有……”
王小贤嘴角勾起一丝讽笑：“那你为什么要哭？我是不是已经丑陋到让你看一眼就想流泪了？”
林小川挣扎许久都没有挣脱，一狠心，拉过王小贤的手咬了一口。他没有下狠劲，连血都没有出，王小贤自然不痛，但他却松了手。他的目的，是让他离开，不是杀了他。
王小贤已准备好看他如何逃跑，谁知林小川却是站在原地，双拳握得紧紧的，像是在下决心做某事。
王小贤冷笑一声，这小子握着拳头，是想打我么？果然，美貌对于他来说，可以评判一切是非对错。
如此想着，他故意仰起脸。
另一边，林小川已经鼓足了勇气，向前跨了一步，与王小贤四目相对。王小贤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期待着他会带给他怎样的疼痛感，谁知贴上他脸的，不是拳头，二十林小川柔软的唇。
林小川踮起脚尖，吻在了王小贤的左脸上。
王小贤满眼震惊，一时忘了将他推开，林小川嘴角带着浅笑，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即便外貌已如此，却仍旧美得像副画一样。
许久，林小川方结束这个面颊之吻。他退回原处，看着王小贤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王小贤，在我林小川的眼里，你是这世界上最最好看的人，从前是，现在也是，将来还是。”
王小贤心上一软：“臭小子，你……”
林小川吸了吸酸酸的鼻子：“如果对象是你，丑陋也好，美丽也罢，什么模样我都能够接受。所以，不要担心我的亦或是别人的眼光，脸坏了，我们治，治不好就遂它去，日子一样得好好的过。”
“骗子，你在骗我。”嘴里这样说，王小贤却是笑了。
林小川亦破涕为笑：“你就当我在骗你好了。”
“好。这一次，小爷姑且相信你。”
“以后，还要一直相信我才……”
“砰！”
林小川话还未说完，王小贤便两眼一闭倒在了地上。
林小川连忙去抱他，这才发现他哪里是穿的黑红相间的衣服，衣服还是原来那件，不过是被血染成了另一番模样。这黑色的血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应当是那巨型怪物的，王小贤刚才出去，不是想要抛下他，而是去找那怪物搏斗了。
至于这红色的血，理所当然是他的。
林小川托着受伤的右腿出了洞，从半干的衣服上撕下块布条，用河水浸湿，朝又托着伤腿回到了洞里。他跪在王小贤身侧，解开他的衣服，用布条小心翼翼的为他清理着伤口，从未做过的事情，却是干得得心应手。
“嗒吧嗒吧。”
林小川的泪落在了王小贤的脸上，他眉头皱了皱，竟睁开了眼。
“为什么哭？”
林小川抹了把脸：“才没有。”
“胡说，小爷都看到了。”
“……”林小川不语。
“林小川，小爷不会死的。”
“嗯？”林小川被他这没头脑的一句弄得发懵。
“祸害遗千年，小爷会好好活着。”王小贤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别怕。”
话刚说完，他便沉沉睡了过去。
他不知，林小川在为他的伤担心的同时，亦偷笑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