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回去的时候把自己想去对面金砂工作的意思告诉了茶点店老板。老板没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果然还是走到这步了吗”的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林贤，林贤觉得莫名其妙，老板却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说你要想好。
林贤当然不用想，他又不是真的穷的走投无路离家出走需要一碗饭吃的小孩儿，他的目标可不是赚钱发家致富，他这个头脑也发不起来，林贤可没空去干什么白手起家，他也没那本事。
然而等他再一次说自己想好了就去对面金砂，老板的眼光越发古怪了，一旁的老厨子这回听见了，举着大铁勺过来瞅林贤。
林贤说：“那边给的薪水高……我是真的需要钱，我还有一个病床上的妹妹需要我照顾……”
林贤之前只是说家里人都不管他，大家都以为他是离家出走的，这回蹦出来个重病的妹妹，大家才觉得这好像有那么点眉目了，原来是有个重病的妹妹啊……然而老板是不大相信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贤，摇了摇头道：“不是不让你去赚大钱……只是有的钱实在不怎么干净……”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是任君猜想了，林贤瞪大眼睛，装懵懂他很有一手，老板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叮嘱道：“听说那里头不干不净的，什么生意都敢做，你去了，干嘛？”
林贤当然知道，就是不干不净才敢去，要是干干净净的，去了也没意思。但是他怀里揣着少年人的复仇心和一大堆黑暗里的秘密，断然是不敢说实话的，老板等了会儿，看着年轻懵懂的男孩儿依然没说什么，不由得叹口气。他是看这孩子干净又可怜，还缺钱才招进来的，虽然工资不高——他也没办法给高。服务行业的基本工资就是这么点，他还多给了一百块，这孩子还是临时工……他说他特别缺钱，家里还有个重病的妹妹等着他赚钱，无亲无故，两个小孩儿相依为命……老板叹口气。
他也不过是个讨生活的普通人，开了家茶点店度日，同情自己还来不及，哪有空去同情别人，也没法说出我给你钱你好好生活下去的话。
等老板出去了，老厨子把林贤拉一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你非要去？”
林贤挺喜欢平日里照顾他的老厨子的，虽然日子没多久，但是林贤还是觉得老厨子很好。因此林贤勉勉强强地说了一点真话：“嗯……我妹妹的病……疗养院需要很多钱……”
老厨子点点头，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劝，只是说道：“去了不要乱摸乱碰……你……你是去做什么的？”
林贤想了想，有些迷茫地“啊”了一声，摇摇头：“今天去了才知道……不就是服务生吗？总不能招我去做主管吧？”
老厨子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会儿，从自己口袋里头摸出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一枚铜钱，塞在林贤手里，林贤看了看，发现就是很普通常见的铜钱，因此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老厨子。
林贤平时也就是被老厨子留下来吃饭，他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好像从失去了很多的东西之后，林贤撒娇功能就失去了一样，他除了干巴巴得跟人说“谢谢”以外，就没啥了……也就那次帮老厨子把过来耍横的他儿给怼跑了以外……也就没什么了……
林贤一头雾水地接过铜钱，老厨子露出一点笑意来，他那好像永远都散发着油烟味的手伸过来摸了摸林贤的头，说道：“护身符……一共两枚，一枚给你。”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来龙去脉也没讲清，就扭过身接着炒菜去了，铜钱好像一直是被贴身放的，天长日久表面很光滑，拿在手里还带了点温度，林贤感觉这份心意坠在手心里头，突然就有点难过了。
他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东西也就一小包，从路凡那里出来的时候，东西比这还要少。他拎着手机跟自己的假身份证，就这么来了。临走的时候，东西变多了……茶点店老板给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小点心，明明金砂就在街对面，仿佛他要走几天的路一样，生怕他半路上饿死了一样一大堆的茶点。然后……还有手腕的小铜钱……林贤用了一根红绳把小铜钱捆在手上，他这手腕从前都是戴当季名表的，如今却觉得这小铜钱，更温馨……
林贤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人间烟火气，从前都是在高处俯视，现在自己需要跟人平视甚至仰视，才明白了许多东西。
林贤不懂幸运物什么的。之前还以为没人忘手腕上挂些铜钱，本来准备挂脖子上的，但是他脖子上从小就戴着一块玉，没有摘下来过，再来，在这待久了，才知道“普通人”什么都可以栓根红绳挂手腕上……什么小珠子，还有招财猫一样的陶瓷材质的东西，上面有字，乱七八糟的，林贤也就入乡随俗，栓手腕上了。
林贤跟人告了别，然后进了金砂。
金砂是个金碧辉煌的娱乐场所，茶点店老板说的什么生意都敢做，还是有些低估它了……林贤进来的时候正是夜晚，还没等他摸清楚就被拉去员工培训了，起码得培训一周才能开始工作，林贤没什么意见，就是觉得这一周培训没钱，自己吃西北风去啊。
经理倒也实诚，叫他皱着眉，之前面试的时候他也说了自己缺钱，直接就说可以先支工资，但是人要是跑了，那可就不划算了。
至于怎么个不划算大，林贤不太想听，他拿了员工服跟分配到的柜子钥匙就去试衣间试，正扣扣子呢，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挤进来，应该是相熟的员工。
林贤的柜子在最里面，他人又瘦，就没人看见他。林贤便边扣扣子边竖起耳朵听，有几个人在抱怨今天的客人不多，还有几个在说你就是个拿死工资的跟那些不一样不多最好了，还有一个离林贤距离算是近的，一直在跟另外一个人说什么少爷，林贤这个常跟狐朋狗友各大娱乐场所混的怎么能不明白，一听就知道这金砂，还卖人呢。
那个服务生一直在抱怨那个少爷又从包厢里跑出去了，害得他被扣钱，林贤换好了衣服，有些皱眉，这衣服有一点大，领口那里总往下坠，要达到领班的衣服着装要求还得时不时往上提一提。
林贤等人走光了才出去，领班给几个新来的人培训，林贤左右看了一圈，发现都是男的，模样虽然不是说好看，起码周正。从刚才那群服务生嘴里，林贤估计服务生跟那群少爷都是相看两厌，各自找各自的麻烦但是都得互相依靠着赚钱……林贤也知道那些少爷是怎么回事，名字可跟他们以前那个圈子的不一样，他们以前那个xx大少爷那都是家境尊贵的，这里头的，都是跟小姐一路货色的。
领班先是讲了一大通注意事项。还有态度与讲话技巧，最后又说了巡房：“都机灵点，让那些人不能窜房，更不能把客人丢在包厢里自己出去玩，再有这样的就记下名字工号……不许顶嘴，什么都是我们的错，自己解决不了的就联系内保，总之态度一定要好……”
林贤百无聊赖地听着，虽然他不习惯卑躬屈膝求口饭吃，但是也不至于怼天怼地，人有时候是会被生活磨炼出一点小聪明的，在什么地方就扮演好什么角色，林贤现在还没有地方住，不得不厚着脸皮在结束培训后问领班金砂提供住宿不？
领班看了一眼这个长得不错的新人一眼，说道：“有是有，但是不是给你们的。”
林贤懂了，点点头，扭头去追另外几个参加培训的，喊道：“哥几个——你们有地方住没搭个伙吧……”
领班盯着林贤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突然对讲机响了，里面的人焦急地说道：“十二号包厢被投诉了……今天巡十二号到十八号房的人请假了我记得换上来的是……”
“哦。是我。”领班姓黄，一听这话就说道：“我现在下来。”
轩宁不耐烦地听着黄领班在那儿唠叨，他一向不怎么听这些人的，黄领班人到中年，还在这个金砂里头叽叽歪歪，也就做了个领班，轩宁不太想听他教训。
“我就是出去看看，出去都不行？吃喝拉撒也要跟那个老头子在一起？”
黄领班皱着眉，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轩宁，轩宁在他们这个点座率很高，长得又好，挺多客人喜欢他，还有不少人抢着要包他，一来二去，轩宁的脾气也一天天大起来，投诉也多了很多。黄领班好声好气地说道：“但是客人说你出去了五六个小时。”
轩宁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我闹肚子！”
黄领班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冷笑，谁都知道你不是闹肚子，不就是五爷过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