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妤笙大概能知道林昕薇的心情。
这种无能为力被所有人自以为是地排除在外的感觉，心里偏偏又知道他们是对自己好，无力反驳，只能接受。毕竟她有先天疾病，不可能像常人一样自己去追寻事实，身体也不可能允许她去解决这些难处。照顾好自己已经是个天大的难题。
想到这儿江妤笙不免有些于心不忍，推了推严川衡示意他说点好听的，严川衡一时愣住了，他本来就是个缺了根共情的筋，根本就是为难他，一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昕薇倒是说完那句话便不吭声，大热天的，她还穿着一件薄外套，尽管人进了局子一趟，也不显狼狈，还是个文雅温柔的美人儿。
江妤笙顿了半天，轻轻将管家端上来的咖啡往林昕薇手边推了推，又有点不确定心脏病病人能喝咖啡，赶紧又拖了回来，一时之间有点尴尬，林昕薇则是在这期间冷静下来，冲江妤笙一笑。
“那我就打扰一天了。”林昕薇轻轻地说道。体力似乎有些不支地轻轻发着抖，将林昕薇送到客房里之后，江妤笙赶紧问严川衡道：“林贤是怎么了？”
“不知道。”严川衡皱着眉头，刚刚也听到他们说是因为匿名人举报，并且有一本账本寄出，不由得沉下脸色来。
“……”江妤笙虽然平日里难得见到严川衡沉下脸色的样子，但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气势的，江妤笙不由得小心翼翼了半天，才说道：“你也不要太忧愁……刚才林昕薇和我说了……”
严川衡愣了一下，看着江妤笙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想笑。然而严·却根筋·冰山·机器人·川衡依然是保持着神色不动，轻轻地一拉江妤笙的手，女孩扬起头来看他，眼里水汪汪的，似乎有些迷茫。
严川衡握紧江妤笙的手，江妤笙笑了一笑，说道：“怎么啦……”
“我凶谁也不会凶你的……”严川衡俯下身，额头抵着江妤笙的额头感受到温度缓慢地传递过来，低声说道：“除非在床上……”后面的话湮灭在空气中，江妤笙的脸慢慢漫上红晕，有点嗔怪地推了一把严川衡，然而她并没有使劲，反而有点像欲拒还迎。
“知道啦。”她嘟嘟囔囔地说道，很快又被细微的笑声掩盖。
差不多是夜晚的时候，吃过了饭，严川衡接了一个电话，便去了书房。尽管饭桌上偷看别人不怎么礼貌，但是林昕薇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严川衡，仿佛那头能飞出来一个好消息。
江妤笙轻轻拍了拍林昕薇，林昕薇再怎么也是个人，也不免失落，垂下眼睫，一时有些哽咽。
“我从来没想过……没想过还有更糟糕的。”林昕薇哽咽着说道，像是觉得不公平，又像是屈服了命运，她最终捂着嘴，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
江妤笙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林昕薇的后背，同时不停地看着楼上书房，祈祷严川衡快出来说一说情况。
给严川衡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是路凡。
严川衡也有些意外，接起来的时候路凡更让他意外的是问了林贤的情况。
严川衡也没隐瞒，直接就说了还在配合调查，并说道：“你的消息还挺快的。”
路凡冷冰冰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电流的原因有些轻微失真，让严川衡产生了同机器人对话的错觉。不过这样也好，两台机器人，谁也没占便宜。
路凡像是被严川衡这句话刺激到了，毕竟是同类，不管路凡的声音有多冷有多平稳，严川衡还是猛辨别出来。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路凡冷冷地说道，正要接着说下去地时候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探了进来，路凡下意识地住了嘴，严川衡还在这边等着，一等二等却等来了路凡不怎么冰冷的声音，甚至还有点温柔，严川衡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是路涵。
“乖，你先出去。”路凡是这辈子长这么大的温柔都给了弟弟，难得的有耐心，一腔有人不听他的话进来书房的怒火瞬间平息，并耐心地说道：“等下去喝牛奶，喝完了就去睡吧。”
路涵的眼睛很大，因为孩童还未长开，脸又很小，所以要比成人显得眼睛大，这也是为什么人类总喜欢眼睛大脸小得宠物或者是婴儿，并说他们“可爱。”
路凡看着路涵有时候会想起来林贤。明明也是个大人了，甚至可以说是成年人了，却总有一点孩子气，或许是脸小眼睛大的缘故，让人生出他还小的错觉。
路涵乖乖地点点头，睁大眼睛说道：“那晚安。”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有些空洞的大眼睛里聚集起一点儿水雾，眨巴了两下，长长的眼睫毛上也挂了些水珠。
路凡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的晚安吻，说起来也是让人难以置信，路家那“没人性没表情没感情”的少爷居然会给弟弟晚安吻，估计别人知道了会吓掉牙。但最不让人相信的，往往就是现实。路凡一手将路涵揽过来，一边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路涵这才养门外走去。
路涵看着他将门拨开，直到门舌发出“咔哒”一声，路涵等了一会儿，听见了路涵下楼梯拖鞋拖在楼梯上的声音，这才重新拿起手机来。
电话竟然还通着，严川衡也没挂，路凡有些惊讶，却听见严川衡在那头轻飘飘得说道：“我可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答应去查了。”严川衡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看来并不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路凡沉默了一下，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只是说道：“你这么想的，那我就是这么想的。”
他不大想说真正的理由，也不想去面对他。那太过惊世骇俗，也让他自己不愿意去相信。
就深埋心底吧。
严川衡皱了皱眉头，有点不知道路凡这是唱哪出，但是不管怎么样，路凡起码明面上跟自己是一条线上的。严川衡倒是以为路凡看到林贤这个状态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路涵，所以以为他是移情的原因，所以肯稍微关心一下林家的事。
如果不是，那又是因为什么？
严川衡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又丢开去，反正不伤大雅对大局面没什么影响，严川衡基本不怎么关心。他只是问道：“你查到了什么？”
路凡说道：“青虎帮明面上是有老大操控，他们有两个老大，两个人两个分会，明面上是靠收租与娱乐场所赚钱，其实……”他顿了一顿，似乎是觉得觉得这话说出来很是不妥，然而严川衡察觉到了，接道：“难不成沾了黄赌毒？”
路凡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这个我没有查清楚，毕竟他们帮派现在被烈雷帮吞并，内部正乱着，一时之间很难弄清楚，但是，背后有人操控这个，差不多有眉目了。”
严川衡一时沉默下来，脑内却在飞速运转，两个人相对无话，却谁也没有挂掉电话。
终于，严川衡叹息一声，说道：“你回去好好查账本……”他想起了自己公司前几天的乱摊子，不由得说多了，路凡在那边依然风轻云淡地说道：“知道了，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林家是被匿名举报的。更让我吃惊的是，林仁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敢说自己家干干净净？”严川衡其实心里也没底，毕竟林仁生意上和自己也少有来往，他也不清楚。
路凡在那边卡了一下，他难得被呛住，这会儿竟然也不过来反呛严川衡了，依旧气息平稳地说道：“事实还没出来前，总不好下结论。也不好讨论。”
“等有了结论估计林家就团灭了。”严川衡这会儿心情不大好，大学是因为没能把林贤带回来，又或者可能是觉得自己竟然没能做成功这件事，又或者是自己认为需要向自己求助的金毛不仅没求助，反而捞不出来了，怎么想怎么恼火。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想知道过一段时间会刮什么妖风，还是明天就要有妖风。”路凡这回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挂了电话，路凡吐出一口气，随手将手里扔到桌上，力度之大，那个新款的nili手机在桌面上差点弹起来，路凡看也不看，只是略有些烦闷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提示有邮件。
“警局这边应该没什么事……”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
这边严川衡从书房出来，林昕薇听见声响，立即抬头看着严川衡，江妤笙坐在一旁陪她，抢先开口问道：“谁？”
严川衡怎么会看不懂林昕薇眼中的期盼，然而他还是打碎了那个幻想，说道：“路家的人。之前有个事情跟他们没说清楚。”
江妤笙感觉到了手下林昕薇肩膀的颤抖。
还能怎么办呢……她不禁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