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夜晚八点。
蒋羽央他们的乐队今天在闹市区还算有名的一家酒吧，江妤笙同严川衡到的时候酒吧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殷红的霓虹灯招牌在夜色里闪着暧昧而亢奋的光彩，每个进进出出的人都高声说着话，无数个白天有模有样的人褪下那层自我保护的皮，露出真实魔幻的面目来。
江妤笙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穿着皮裤两条腿细得竹竿一样的男孩醉醺醺地冲出来开始呕吐，生理性泪水模糊了他妖娆的眼妆。
严川衡停好车子走了上来，见江妤笙呆呆地楞在原地，只一瞥就轻轻推了推江妤笙：“走吧，蒋羽央还等着呢。”
江妤笙回过神来，有些心悸地去牵严川衡的手，一只手握着手机拨通了蒋羽央的电话。
“喂——”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伴随着蒋羽央的声音是歇斯底里的音乐，尖锐而爆烈的声音如凶猛的洪水一般席卷过来，江妤笙吓了一大跳，赶紧将手机拿远一些。
“喂，羽央——我来啦……你们在哪儿呢——”
“什么？是江妤笙吧？……我听不见……？”
“羽央——你出来接我们一下……”
电话那头蒋羽央喊了两声，很快没了声音，手机里传来稀里哗啦的音乐生，还有人在高声大笑。
“喂，这样能听见吧？”手机的嘈杂声终于小了下来，蒋羽央似乎是到了什么空旷的地方，她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们往里走，进了门口往舞台那边走就行了，我现在就下去接你们。”
江妤笙应了一声，严川衡皱着眉，似乎是不太喜欢周围的环境，但到底还是护着江妤笙往里面走。
酒吧里灯光昏暗，半明半昧，每个角落里都坐满了客人，男女都有，江妤笙甚至看见了一些年纪很小的人，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的服务生。只是站在门口，那酒杯相撞的声音，调笑声，大笑声编织成一张富有感染力的网，兜头向门口的人扑来。
江妤笙硬着头皮往里走，严川衡有意护着她，他长得高容貌又显眼，来往的人要么盯着严川衡不放要么向他吹口哨，倒是把一旁不怎么起眼的江妤笙直接忽略了。
酒吧靠右有个很大的台子，江妤笙一眼看见舞台旁边的小门站着蒋羽央，赶紧拉着严川衡往那边走，再不走估计严川衡要被人活吞了，江妤笙有些后悔说什么只想和严川衡两个人出来，严川衡实在是太显眼，走哪儿都没法低调。
“嗳，怎么现在才来，我们马上就要上场了。”蒋羽央今晚画了很淡的妆，肤色越发白皙，嘴唇上一抹红，衬得她眼睛幽黑发亮，活似从夜色跳出来的精灵。
她看了一眼江妤笙身旁的严川衡，愣了愣，随即笑着打了声招呼：“听阿笙提过你。想不到严少爷肯来。”
严川衡淡淡地一点头，瞥了一眼她手中厚厚的乐谱，蒋羽央似有所感，似笑非笑地回了一个眼神。
“阿笙，我让老板给你们留了位置，我让服务生领你们过去。”蒋羽央抬手招来一位服务生，让江妤笙跟着他走。
江妤笙抱了抱蒋羽央，笑眯眯地说道：“演出成功！”
“嗨！”蒋羽央笑着一挥手：“就是玩玩儿，什么演出不演出的，随便喝啊！”
蒋羽央拜托人留的位置还很不错，能很清楚地看见舞台，右侧又有许多森绿的盆栽，遮挡了一些有意无意看过来的视线。
“他们都在看你。”江妤笙喝了一口果汁，不满地噘了噘嘴。
严川衡从进酒吧就没怎么笑过，表情冷漠不近人情，身上透出拒人千里的倨傲，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周围，那些视线顿时消失得七七八八，他才扭头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妤笙的头顶：“我只看你好不好？”
“不好。”江妤笙转了转眼睛，笑嘻嘻地凑过去喝了一口严川衡面前的酒，辣得吐了吐舌头：“等会儿还要看蒋羽央他们呢。”
严川衡看她辣得直哈气，粉红色的舌头在唇边一闪，不由眼神黯了黯。
舞台上的灯开始变化起来，酒吧里本身昏暗的灯更是干脆地关了，只留下一些微弱的照明。蒋羽央他们登场了。
和江妤笙设想的不同，竟然是摇滚。
轰然响起的音乐生犹如一场盛大的爆炸，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里有香槟沁人的香味，酒精混合着歌手声嘶力竭的声音融化着每个人的理智。
伴随着乐队疯狂投入的演唱，调酒师们开始令人目不暇接地玩起了花式调酒，五颜六色的酒水在他们灵活的手指间翻飞，眨眼便有许多颜色各异的鸡尾酒送到客人面前。尖叫声，叫好声，谈笑声，终于推动了酒吧的气氛涌向**。空气中是醺人欲醉的酒精味道，江妤笙看着舞台上的蒋羽央，她看起来慵懒又充满了生命力，吉他手并不是很引人注目，但她是乐队里唯一的女孩子，因此江妤笙能轻易地在一堆人里找到她。
“很厉害，不是吗？”江妤笙盯着蒋羽央，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严川衡拿走她面前的酒，不许她再喝，他目光冷淡地看着舞台上的蒋羽央，似乎并没有受到周围气氛的感染，他应了一声，也看向舞台，眸子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摇滚结束后，江妤笙终于扭过头来笑眯眯地喝了口水，她觉得新鲜又刺激，对周围扭动的牛鬼蛇神也通通露出一幅感兴趣的表情来，犹如刚睁开眼的幼儿，什么都觉得新奇。严川衡看着好笑，拿着酒杯坐到江妤笙那边，将人揽在怀里。
“干、干嘛啦……在外面……”江妤笙推了推，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还是感觉到了一点不好意思。
“抱你啊。”严川衡坦坦荡荡地承认，他露出吃醋的表情来，说：“有人在看你。”
江妤笙嗔怪地拍了一下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笑道：“哪儿呀，你分明是找理由……明明都在看你……”
严川衡将下巴窝在江妤笙肩窝里，笑了笑没吭声。江妤笙眼看着乐队又开始了，也不管严川衡了，两个人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坐着。
在盆栽交织的缝隙里，有个男人看见严川衡与江妤笙的姿态，挪开了视线。
乐队换了几个人的位置，蒋羽央走上前来，似乎是要唱歌。
酒吧里喧闹不已，江妤笙伸长了脖子，想努力听见蒋羽央的歌声。
可是在蒋羽央开始唱歌之后，人群的声音似乎在一点一点小下去。那些嬉笑的人，喝醉的人，默默流泪的人，在蒋羽央的歌声里，慢慢地抬起了头。
女孩子眼睛很亮，面容雪白，选的是一首《鲸骨》，那些扑面而来让人无处可逃的歌声里，大片大片繁华艳丽的色泽从半空中浮现出来，又剩下一点悲凉的哀伤。
江妤笙仿佛看见绚烂而神秘的北极光，又仿佛看见深海的鲸鱼群，她仿佛听见有人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有人轻轻笑了两声，又隐入了更为神秘诡异的色彩里。
酒吧安静了几秒。
蒋羽央鞠了个躬，神色自若，回头去拿自己的吉他时，才有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然后慢慢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掌声，还有人笑着大喊道：“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江妤笙楞楞地看着蒋羽央，下巴都快掉了，她张着嘴去看严川衡，严川衡嘴角一弯，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她合不拢的嘴唇上。
“……哇……蒋羽央……真的太厉害了……”江妤笙结结巴巴地说道，心里突然生出点羡慕来，她看着蒋羽央收拾好东西，同成员们又鞠了一躬，毫不理会地下了台。
“她太有个性了，自由的人总是令人羡慕的。”江妤笙也不管严川衡有没有回应，兀自喃喃道。
“自由是需要代价的。”严川衡张嘴就十分的煞风景，江妤笙瞪了他一眼，瘪瘪嘴不吭声了。
严川衡看了一眼舞台旁边，蒋羽央的背挺得很直，不管过了多少年，她依然还是歌声高亢嘹亮，仿佛能穿透厚厚的云层，通往明亮的未来。
蒋羽央很快过来陪江妤笙玩了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笑着，蒋羽央酒量比江妤笙要好一点，她眨着眼睛，女孩吵闹而有生气的嬉笑声并不让人讨厌，江妤笙有点醉，她笑嘻嘻地戳了戳蒋羽央：“没想到呀……学校里那么乖。”
蒋羽央喝了口酒，笑眯眯道：“我要是那么乖，你还能碰上我？”
江妤笙倒在严川衡身上，仿佛耗尽最后一点儿智商说道：“总之很好听啦……”
“好啦好啦，你们快回去吧。”
几个人往门外走去。
“那你呢？”严川衡扶着江妤笙，江妤笙猫一样打了个哈欠，摇摇欲坠地站着，严川衡让她先上了车，目光落在蒋羽央手上的茧子上。
“……”蒋羽央却没有回答，她只是歪了歪头，回答道：“你不会多事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