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捷回到家里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回来的路上也不知道兀自生什么气，这会儿看着屋子还是他离开的样子，鞋子也乱七八糟地摊在地上，要是往日，顾怀瑾早就一边骂他一边把鞋子收拾好了。
安捷心想，顾怀瑾真是有病，买个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这个房子太大了，大得安捷有点发慌。
缺少一个顾怀瑾。
他想。
给顾怀瑾打电话的时候顾怀瑾语气还算平和，上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安捷：“怎么？怕黑怕的睡不着？”
安捷心情正不爽呢，下定了决心要重新整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被顾怀瑾这么一怼，登时毛都炸了，嚷道：“你能不能正经点！有个大人的样子！”
顾怀瑾：“……”莫名其妙地被扣了一顶不正经的帽子，顾怀瑾觉得现在安捷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了，不由得冷下声音道：“那你打电话来干什么，工作以外的事情不要电话，希望你作为实习生，理解一下大人的时间。”
安捷被他几句话给讲楞了，伶牙俐齿在顾怀瑾面前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安捷心里头很有点不是滋味，他不知道干嘛要发火，但是又知道点什么，只是一时不好说出口，只得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尴尬万分地沉默着，感觉下一秒顾怀瑾就会挂掉电话。
奇了怪了，顾怀瑾非但没有挂掉电话，反而问了几句发生了什么事，安捷心里头那点莫名其妙的邪火突然就散得差不多了，他不好意思讲今天自己幼稚的决定幼稚的想法，一心一意想编大人靠拢，便只是跟顾怀瑾说着没事，说着说着，显然是没了话题，顾怀瑾闹心地等着安捷再扯点什么，安捷又不吭声了，也不挂电话。顾怀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一直在那边沉默，顾怀瑾瞥了一眼手边的汤盅，倒也陪着他沉默着。
安捷这会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就是想听听顾怀瑾的声音……呕，这说法有点恶心，他就是有点害怕……听个顾怀瑾的声音壮壮胆。
安捷正准备跟顾怀瑾讲自己其实还是很感激他的，结果就听见一个柔和的女人的声音在那头说道：“汤喝完了吗？”
顾怀瑾在那边说了什么安捷没听见，他耳朵仿佛选择性地聋了，光听见女人轻柔的笑声和那几句不多的话了。
什么“洗澡水放好了”，什么“跟谁打电话呢”……尽管声音很小，安捷还是听见了。
安捷突然就不知道怎么了，气血上涌，也可能是今晚喝酒太多把胃撑着了这会儿只能用胃思考了，总之就是气血一下子冲进大脑。
“喂，顾怀瑾。”安安捷单刀直入地问到：“你不是说出差吗？”
顾怀瑾在那头没有说话，估计是觉得安捷在讲废话，于是懒得理他，敷衍了事地回答道：“是出差，怎么？你想说什么？”
安捷怒火高涨，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总之气的够呛，哆嗦半天才咬牙说道：“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像笨蛋。”
顾怀瑾听了这话，再不明白安捷是在闹脾气就是傻子，于是对刚刚进来的女人比了个手势，她收拾好汤盅便出去了，顾怀瑾皱着眉头，对电话那头的安河豚说道：“你想说什么？”
“你到底是去干嘛的？”安捷语气很冲，顾怀瑾从他与往日不同的语气里听出一点别的什么，他低声说道：“怎么？耍酒疯？你喝酒了？”
“别跟我说别的！”安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去打炮了？是吧？根本不是出差？”
顾怀瑾皱着眉头，觉得安河豚着实不让人省心，他莫名其妙地想着，我打炮又没犯法，为什么在安捷嘴里活像是犯罪，还是十恶不赦的那种？顾怀瑾想可能因为安捷还是个孩子？他父亲跟他讲安捷有二十岁了，但是安捷一过来，顾怀瑾看了他身份证才知道他才刚刚十九岁。
十九岁的人可能不理解成年人需要释放压力，十九岁正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呢，顾怀瑾这么一想，也就原谅了安捷这冲得不行的语气，他按着太阳穴，觉得跟一个十九岁的人是讲不通这些东西的，反正十九岁的，大概还在想着纯洁的灵肉关系？
“是，怎么？”顾怀瑾说道：“大人有大人的娱乐，你就待在你的世界里好好打游戏就行。”顾怀瑾有点火了，觉得安捷无理取闹，还是没有说出杀伤力最大一祭出就杀伤一大片的“关你屁事”，也没有跟安捷讲“为什么小明的爷爷活到九十岁”这种无聊鸡汤故事。
“……”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着，顾怀瑾也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十九岁了还长不大的人，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安捷在那边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去你妈的！”电话随机被恶狠狠地挂断了。
顾怀瑾愣了半晌，安捷这叛逆来的突如其然，顾怀瑾有点摸不着头脑，女人推开房门看着顾怀瑾，温声提醒道：“洗澡水要凉了。”
她看了看顾怀瑾的脸色，可能是太难看了，不由得问了句：“怎么了？”
顾怀瑾叹口气，摇摇头道：“孩子叛逆期到了。”
女人脸上的笑容有点支撑不住，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哦，不是，”顾怀瑾本来就莫名其妙，便只是简短地跟她讲了安捷，她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他多大了？”
“十九。”顾怀瑾一边将东西放回书柜，一边说道：“心理年龄我估计只有十五。”
“有点小……”女人轻声说道。笑了起来：“不过年轻就是好啊……”
“什么？”顾怀瑾有点莫名其妙，出声问道。
“他应该是喜欢你吧。”女人抛出来一个重磅炸弹，炸得顾怀瑾几乎要原地石化，女人接着说道：“年轻的时候还可以撒娇闹脾气呢，真的很好。吃起醋来别有风味，好玩的很……十五六岁的小孩儿。”
顾怀瑾听着刚才安捷的行为被称为吃醋，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不由得想起来之前安捷在他车里问他是不是gay，他当时开玩笑吓唬小孩儿，这回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怀瑾心不在焉地去洗了澡，刚吹干头发，电话又响起来了，顾怀瑾一看，又是安捷。顾怀瑾皱着眉，不知道安捷这是唱哪出，琢磨了一会儿，眼看电话不依不饶，就是不肯断掉，顾怀瑾还是伸手接了起来。
“喂。”
“……对不起。”安捷在那头轻轻地说道，有点儿委屈，还有点儿不甘心，顾怀瑾一时间没话说，只是应了一声，又听见安捷在那头可怜巴巴地说道：“那你为什么要讲出差……”
顾怀瑾吸了口气。不知道这种事该不该跟安捷讲，他自己觉得这事情根本就是跟安捷没关系，顾怀瑾没有告诉他的责任……他们什么关系都还不是呢。
顾怀瑾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安捷那天夜晚唱的歌，还有他手腕的触感，他吸了口气，还不至于逃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喜欢上我了？”
顾怀瑾等了好久，安捷一如既往的反驳没有到来，顾怀瑾叹了口气，安捷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有轻微的失真的感觉。
“应该是吧。”他说：“我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顾怀瑾差点一头撞在床头柜上，甚至有点儿想笑，他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安捷叫起来，听起来有点不高兴，他嘟囔道：“喜欢一个人哪里能说出来为什么……”
“我可以，”顾怀瑾给他举例子，“比如我喜欢一个人很有钱，可以为我的作品铺路，比如一个人做饭很好吃，我可以不用动手就能每天吃这独一份的好，比如一个人从来不会问我的行程……”
“那叫喜欢吗？”安捷茫然地问顾怀瑾，感觉怎么听，都不像是喜欢。有点儿像……像讲条件……
顾怀瑾顿了顿，才说道：“那你来说说。”
安捷心想，我说什么，我说个屁，我什么都没有，我又没谈过恋爱，好不容易喜欢个人又是单箭头，遇到个基佬又……又好像还是单箭头。
“……”顾怀瑾到底还是说道：“你太年轻了。”
“你才多大？”安捷反问道：“不也就比我大五岁？人家说五岁一个代沟，我们没有吧？”
其实到了二十岁以后，年龄之间的区分开始模糊起来，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是二十多岁，偏偏安捷刚刚十九岁，顾怀瑾实在是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儿。
顾怀瑾没有说话。
安捷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撩我？”顾怀瑾想了想，选择性失忆道：“我哪里撩你了。”
“来不及了。”安捷沉默了会儿，在那头慢慢说道：“反正来不及了。”
顾怀瑾：“什么？”
安捷在那头笑吟吟地说道：“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你等着……等着被我缠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