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不敢说话了。

因为路凡的眼神看起来非常可怕。

林贤又一次为自己的沉不住气和这张嘴而感到后悔。

最后他被保镖拎出路家时，整个人都不怎么兴奋了，本来终于出来了该高兴了，林贤却觉得路凡要对自己下杀手了……娘啊，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触他逆鳞了……

他最后一脸茫然地站在这个别墅居区。因为这一块是富人区，所以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与外来车辆，都是私家车。最后林贤有些狼狈地给家里打电话让来接自己。

路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微风轻慢地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盯着林贤直到他坐上车，他的眼神像是看远处风景一样微微失焦，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路涵乖巧地坐在餐桌旁，嘴上糊了一点果酱，他的眼睛大而空洞，看久了其实是有点骇人的。

林贤最后还是没忍住，到了自己家就打电话噼里啪啦吐槽，江妤笙感觉自己被林贤当成了闺蜜，严重怀疑这位也是个基佬。至于为什么说也是，因为江妤笙之前也怀疑过严川衡是个基佬。

“人家收留你睡了一晚还不好吗？”江妤笙随意地翻动了两下手里的剧本，严川衡捏着财经报纸，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不是！他居然！！……哎呀嫂子……总之就是刚开始还好好的……没想到是个弟控！！！”

江妤笙眨了眨眼睛，觉得没搞懂林贤这乱七八糟的逻辑：“人家弟控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不是啊……就是他弟的问题跟个火药引子似得……”

严川衡在一旁听了，伸长胳膊拍了拍江妤笙的手，江妤笙看了一眼他，会意地把手机递过去。

“路涵小时候被绑架过，”严川衡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把林贤吓了一跳，他莫名其妙地听着，最后沉默了下来不抱怨了。

严川衡说：“路涵那个时候连惊带吓，发了高烧，被解救出来就烧糊涂了，后来人是活过来了，智商一直都停留在了五岁。”

路凡回过头，看见路涵坐在凳子上，乖巧地让佣人擦着嘴，他的眸子是天真的，但是有些空洞。路凡坐到他身边，轻轻摸了摸路涵的头，路涵抬起头来，懵懵懂懂地对着路凡一笑。眼里比一个人时，多了依赖与信任。

江妤笙觉得躺着看剧本十分无聊，又忧心忡忡进剧组的事情，就站起来，想去花园逛逛。

在她起身的同时，严川衡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江妤笙挠挠头，回答道：“有点儿困了。出去逛逛。”

严川衡坐着没动，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冻雪已经会在中午太阳正好的时候开始化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和雨声不同，有点儿像水管里呼啸而过的声音。

他最终点点头，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但是还得戴帽子手套。”

江妤笙嘟了一下嘴，有点不乐意，她一向不喜欢身上太多东西，嫌麻烦：“为什么啊……都变暖和了……”

严川衡站起来，财经杂志被他卷起来，轻轻地磕了磕江妤笙的脑袋：“笨，都成演员了，露出来的部分不能冻伤了。”

管家顺势递上了帽子手套。

不愿意归不愿意，江妤笙还是戴上了。

外面的空气凌冽而新鲜，江妤笙突然有点想念春天……春天的时候连风都是又柔又暖的，不过人向来是这样，冬天想念春夏天，夏天又想念秋冬。

严川衡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也跟着出来了，那件大衣很长，稍微矮一点的人穿上就穿不出来那股子味道，严川衡身长腿长，眉目英挺，单手往衣兜里一插，怎么看怎么都拥有让人心动的特质。

严家的花园是很大的，两个人就慢慢地走着，江妤笙开始没觉得什么，最后突然发现，两个人沉默了这么久，竟然没有觉得尴尬。

严川衡呼出一口白气，敲了敲江妤笙的脑袋，让她抬头看。

江妤笙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一看，发现花园里有一棵她叫不出名字的树竟然有了微微的绿意。

她一脸惊奇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看着，严川衡拉了她一把，防止她凑太近不小心被树枝戳到。

“春天快来了呢。”她说。

“已经来了。”

严川衡抬起头看天空，平日里被冻得灰蓝的天空并没有春天要到来的迹象，但是身边的食物已经透露出了这个讯息。

江妤笙鼻头冻得有些发红，她往严川衡身边靠了靠，突然嘟嘟囔囔道：“我去剧组了……你来吗？”

严川衡看了她一眼，解开自己大衣的扣子，不由分说地将她笼了进去。江妤笙笑起来。

像树袋熊。她说。

不不不，像被袋鼠妈妈装进兜里的小袋鼠。她从严川衡的领口费力探出一颗小脑袋，呼哧呼哧地说道。说着说着就止不住地笑。

“我会去的。”严川衡胳膊一用力，将包裹在自己大衣里的江妤笙抱起来，她总说自己长胖了，但是严川衡却觉得还是和以前差不多，轻飘飘的。

因此他十分担忧地说道：“我跟剧组那边说，给你带个厨子吧？”

江妤笙愣了一下，有点儿费力地挂在他有力的胳膊上。

“不要。”她歪着头说道：“人家会说我搞特殊的……我还没红呢，架子饭摆起来了。”

严川衡抱着她，毫不费力地往前走，边走边叹了口气：“剧组里的盒饭都不好吃的……你要是再瘦下去，我抱起来就不舒服了。”

他在“抱”字上加重了语气，生怕江妤笙听不懂一样。江妤笙脸红了一下，蚊子哼唧一样小声说道：“那你……那你再把我养回来啊。”

严川衡低下头，有些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情感，轻轻在江妤笙头顶上蹭了蹭，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并不想你去……”

“别说了。我要生气了。”江妤笙咳了一声，她总是在这上面有自己的坚持，而严川衡之前吃过亏，于是聪明地不吭声了，就紧紧搂着江妤笙。

江妤笙其实也不是非要去演戏。如果有成就自己的事，江妤笙也会去做的，只是先遇到了演戏这个机遇。

她很少跟别人提起。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和严川衡之间的问题在哪儿，严川衡大概没意识到。他大概还觉得是江妤笙害怕他不要自己了所以有份事业安心点。

并不是这样的。

根本上就是，要不是严川衡，江妤笙是个出门还得坐地铁的人，而严川衡，他们家买菜的车都是Q7。

没错，他们家佣人去采购菜品的时候就是开那辆严家档次最低的车，Q7，江妤笙买不起。那辆车平时也没人坐。

钱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经济能力较高的人丝毫没觉得什么，觉得多大点事啊。而低的那一方则是敏感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讨厌，每天都在思考两个重要问题，一是为什么是我，二是我真的配得上吗。

而且更糟糕的是，经济能力高的人有时候会觉得另一方是不是太敏感了，就会想要纠正对方的态度，甚至觉得对方有些节省不必要。而低的那一方会觉得对方的态度很微妙，明明知道是为自己好，却总是忍不住心生罅隙。

钱的事。一向是敏感的。也是最能带动一切事情的源头。

江妤笙不知道自己这段感情能走多远，还是说会跟之前那五段感情一样，最终破碎。

她只是觉得，有了自己的事业，应该可以堂堂正正地直视严川衡了。毕竟现在……她的华贵的衣服，她坐的车，她居住的豪宅，都不是她挣来的。

她害怕。

这像什么呢。这就像这些不是她挣来的东西，终有一日会灰飞烟灭。她得靠自己打个地基，才能安安心心地住下来。

爱情里，不能她只付出感情就好了。人毕竟是物质的，江妤笙也不例外，她也想……回应严川衡的付出，尽管严川衡可能不觉得那是付出。毕竟投胎是个技术活，他一出生就带着那样好的物质。

江妤笙不愿意迷失自己。

她挂在严川衡身上，嘻嘻哈哈地要求他把自己扭过来，严川衡两手穿过她肋下，将人换了个面，变成脸对着他胸口了。

女孩子清甜的气息凑过来，江妤笙两只手搭着严川衡的脖子，咕咕地笑起来：“我现在在你衣服里……你真像一个长了腿的蚕蛹。”她缩在严川衡的大衣里，那长长的大衣正好能遮住江妤笙的全身，在严川衡怀里鼓起来一块。

严川衡低头看她，女孩子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过来，像是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江妤笙舔了舔嘴唇。

严川衡盯着她收回去的粉红色舌尖，也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起来。

亲亲是一个随时随地都能触动的任务。

严川衡托着江妤笙，两个蚕蛹一样的人接吻了。

远处，有冻雪化开，有树枝头露出绿意。

春天来了。

所有风雪，终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