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门在陆离身后合上，他与谢恒擦肩而过，没有解释的意思。
“陆离。”谢恒叫住他，淡淡说道：“我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事情，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你要清楚，这里是沧溟城，而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做出对沧溟城不利的事情。”
陆离原本就被气得够呛了，谢恒这话也没什么错，但他突然就憋不住了，冷冷说道：“干你何事？”
两个人并肩而站，中间隔了几尺远，面对方向也不同，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谢恒的眸色冷了一些，被陆离顶了这么一句，也没有发怒，只是说道：“看来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还是走吧，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殿内暗沉，只有淡淡的烛火，一黑一红两个人影这样站着，同样是气势迫人，明明只是几句话而已，霎时宽敞的殿内空间都冰冷逼仄起来，掀起看不见的狂风巨浪。
佩佩缩着脑袋站在一边，只觉得被压迫地难以呼吸。
虎管事，以及几个铸剑师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陆离冷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无不嘲讽地说道：“你算什么，沧溟城算什么？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管的着！”
听到这句叫嚣之后，谢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很好。”谢恒说。
陆离冷着脸。
谢恒从他眼前消失了，陆离脸色一变，随即也消失在了原地。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惊叫声，两个人同时现身，已经在了屋内。佩佩离的最近，所以看得最是清楚，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虎管事担忧地往这里看来，几个铸剑师却是幸灾乐祸，恨不得陆离和谢恒一个波及，叶倾就此死翘翘，世界一片干净。
叶倾跌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喘着气。
谢恒一言不发，突然瞬移过去对叶倾出手，陆离意识到之后立刻前去阻拦，两个人硬生生对了一掌。
“你做什么？”陆离质问道。
“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在乎。”谢恒冷道，“这里是沧溟城，我是沧溟城主，这一点你记住。”
“你试探我。”
“既然你不肯好好说话，我出手试探不算什么。”
陆离冷着脸，红衣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屋中。
谢恒这才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睨向叶倾，后者还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他伸出手，将叶倾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推她的肩膀，她就跌到了椅子上。
“你做什么？”叶倾还处于紧张状态。
“地上不冷吗？”
叶倾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即又愤怒道：“你们两……神经病吗？吵架拿我开刀做什么？”
“不是毫发无伤吗？”
“你——”叶倾差点没气晕过去，“我算什么？要是陆离不拦，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你答应要保护我的安危，结果你堂而皇之那我去试探。”
“上次，你打了陆离还全身而退，这一个理由还不够？”
“不够。”根本就不是陆离救不救的问题，叶倾气不打一处来，谢恒根本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强势的一方从来不会考虑弱者的感受。“你拿我试探的举动，就是不守承诺！”
谢恒面无表情，上挑的眉梢泄露了他的愕然，在之前，他显然没有被人这么质问过。随即他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叶倾丝毫不惧，就那么抬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
“我现在一无所有，来沧溟城是被逼的，活下去也是被逼的，给你铸剑却是用心的。你应该清楚，如果我不愿意配合，就算死不了，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叶倾说：“就算我以前欺骗过你，你也答应过了既往不咎，我现在对重剑铸造的用心你看在眼中，你却陷我于危险不顾，你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对吗？”
佩佩从门外偷偷瞄了一眼，听不见说什么，却能看见里面的剑拔弩张，吓得心肝直颤。
自从那日叶倾和绿腰正面对上，到此时，佩佩对叶倾的佩服简直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真是没见过哪一个凡人到了沧溟城还能这么风骚的。一面又为叶倾担忧，害怕自家城主真的禽兽不如。
谢恒冷着脸，什么也没说，幽黑的双眼里骤然掀起狂风巨浪，让人对上他的目光就冷汗涔涔。通常这种时刻，沧溟城里没有一个半魔敢上去触霉头的。
佩佩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扒拉着门框，死死扣着。
叶倾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硬生生憋出这一句话：“我说错了？”
就在叶倾以为气氛会继续僵持，亦或者谢恒会给她一个深刻教训的时候，谢恒突然挪开了目光，似是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重剑呢？不是要试剑吗？”
“……”
叶倾硬邦邦地说：“你自己看不见吗？”
石台上，通体幽黑的重剑呈放在上，若不是法术加持过的石台，只怕重剑早就压垮了它，甚至还能在地上砸下一个大坑。——这只是玄铁，若换了千年玄铁，亦或者紫晶石，那就重了几十上百倍。
谢恒把重剑拿起来，就迈步往外走，见叶倾没跟上又顿住了脚步：“走。”
叶倾无语了一瞬，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她隐隐发现了，谢恒是个固执不肯低头的人，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绝对不可能承认。事实上，他这种转移话题的本事相当生硬，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叶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对谢恒又有了新的认识。
谢恒大步走在前面，带着她行于漫长廊檐之下，穿梭在夜色之中。灯火将檐下朱红映照，檐角优美翘首，傲慢优雅的姿态，与夜色相得益彰。
“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后来有一次陆离听见了后，大开杀戒，后来就没有人敢提了。”谢恒似是随口说道：“这是来沧溟城之前的事情了。”
谢恒怎么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趣？
叶倾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
谢恒说：“据说是在三百多年前，天界和魔界剑拔弩张，有一个神女却因为爱上了魔族，从天界叛逃，甘愿入魔。”
“然后呢？”
“她被拦在了魔界之外，魔族们看了一场戏，将神女羞辱了一番，告诉她那个魔族只是耍着她玩而已，没有半分真心，魔界也拒不接纳她这个神女。即便她甘愿堕落。”
叶倾的心头蓦地一颤。
“然后呢？”她轻声问道。
“神女就此成为了天界耻辱，魔界笑柄……至于她最后怎么样了，就不清楚了。”谢恒说。
“如果是真事，这个神女下场肯定很凄惨。”叶倾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愕然问道：“陆离为何这么大反应？难不成那个神女是他的朋友？或者，他就是那个魔族？”
“不清楚。”谢恒沉默了一下，轻嗤了一声：“不过我听说，这个神女叫紫霄。”
叶倾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心中惊讶万分。
没想到这个故事是关于紫霄的，更没有想到谢恒会同她说这些——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道歉吗？
她隐隐觉得这个故事是真的，至少很大一部分是真的，否则紫霄就真的去魔界了，她可能是消失了——否则吴月怎么会各处寻找呢？
“到了。”谢恒停下了脚步。
叶倾还在想事情，一不留神，又撞在了他宽阔的后背上。她摸了摸鼻子，心里嘀咕忍不住嘀咕，这人的后背为什么都那么硬，石头做的不成？
“不要发呆，我开始了。”
“哦。”
谢恒淡淡看了她一眼，提着重剑走下了阶梯，抬手就是一剑，只听轰的一声，面前的巨石顿时炸裂开来。
叶倾被吓了一跳，不敢走神，急忙拿出小册子来记录。她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了护身结界，她可以随意行走在这片场地里，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真是太刺激了，眼看巨石迎面砸来，她还是会吓一跳。
一次不经意抬起眼睑，就对上了谢恒鄙夷的神情，叶倾撇了撇嘴：“我可是个普通人。”
“会红莲火的普通人。”谢恒说。
“……”又被嘲讽了。
叶倾继续埋头记录，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说实在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能跟谢恒和平共处的，虽然是暂时的，但想想就觉得很是神奇。
这把重剑的品质很不错，虽然只是用的玄铁和灵火，却连千年玄铁都能劈开，叶倾喜上眉梢，提起笔继续在小册子上面写写画画的。
谢恒也点评了一句：“还成。”
“……”
叶倾以为自己听错，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只是还成吗？你有没有搞错，我不信那些铸剑师能用相同的材料能比我还好！”自从洗髓之后，她的信心也是蹭蹭上涨。
“嗯，那些不行，但你这个还成。”
“在你眼里，只有还成、不行、很差，这三个吗？”叶倾忍不住嘀咕。
“不是。”
谢恒提起重剑，缓步走到另一个试剑之地去。叶倾吐槽了一句之后连忙跟上去，“对了，你试试这重剑能承受多少魔息的冲击。”
谢恒试了几次，微微垂了眸，心里默算了一下，说道：“一百次吧。”
叶倾应了一声，继续低头记录，昏黄的烛火在长长睫毛上缀了一些光影，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微汗湿黏在白皙的脸颊上，让人很有将之拨开的欲望。
谢恒无意间瞥过来，神色微怔，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