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身上有太多违背常理的东西了。
譬如说，她身为一个凡人，无法修仙，竟然可以学会那么多法术，有些是连普通修仙者都无法掌握的。还有，就是她体内那诡异的灼烧，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听叶倾所说的情况，又一次，这个灼烧恰好在她昏迷之中发作，在玄天秘境中还救了她一命。谢恒总觉得，这并不是一次巧合。
谢恒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神色冷漠，目光像是最冰冷的刀锋，落在吴月的脸上。
他冷下脸的那一瞬间，宽阔的桥梁上仿佛都逼仄起来，转眼桥上就没人了，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安的味道，忐忑离开。有人认出了这是他们的城主，放缓脚步，到桥下看戏去了。
他们想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怒城主，随后发现，那个白衣银发的男人也不是个善茬的样子。
吴月的气场和心理也非常强大，被这样审视的目光冰冷注视，还云淡风轻，巍然不动。他抬起眼睑，跟谢恒静静对视了少顷，并没有主动放开叶倾的意思。他的目光里没有占有欲，却有一种目下无尘的孤傲，而谢恒等人则是入不了眼的尘埃而已。
叶倾感觉周围都寂静了下来，结果侧脸一看，谢恒就站在旁边了，面色不善。她连忙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下意识看了看吴月，这个眼举动，让谢恒的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谢恒斜了她一眼，似乎在等她解释。不过先开口的人不是叶倾，而是一旁的吴月。
吴月往前走了一步，如雪的白衣微动，含笑颔首道：“多谢城主收容。”
这个感谢，其实不太有诚意。这个白衣银发的男子，果然如十九所说的那般傲慢冷漠，就算是道个谢，也显得居高临下，很明显他只是随便客气一下。
只是没想到，这个叶倾口中的师父，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谢恒直直看着吴月，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淡淡说道：“这件事，无需你谢。我帮的人也不是你。”
如果不是叶倾，他管这个人做什么？不过是个顺路捎带上的货色而已，就算要感谢那也是由叶倾来说话，管他什么事？
一来一回两句话，叶倾再迟钝也能听出不对了。实在是她也没有想到，她心目中两个最亲密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
叶倾是个很干脆的人，事情也是能分的清楚先后和轻重，一些东西就算早就心知肚明了，也一定要明着说出来，否则就会生出许多无须有的误会，她也不喜欢误会。
所以，叶倾想都没想就三两步走回了谢恒身边，轻轻拽了拽他宽阔的袖子，冲他露出了一个近乎讨好的笑意，说道：“这就是把我从小养到大的恩师，吴月。你之前说他会醒过来，我没想到能这么快……刚刚看到吴月，真的太惊讶了。”
沧溟城里，就只有谢恒知道吴月的真实身份。吴月一向厌恶魔族，更别说是半魔了。但不用多说什么，众人也能从他的神态和言谈之中，察觉出来。
谢恒怒气稍缓，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的嘴角勾勾，说道：“早就听说了。”
吴月淡淡说：“幸会，我醒来这一日里，也听了不少事情。”
吴月缓缓朝叶倾斜睨了过去，冷淡地说道：“阿倾，你不跟我走？”
叶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了愣。
她想过吴月会醒来，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想过，吴月醒来后会如以往一样离开，最多她会劝他留下来。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吴月会主动带她走——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如果是以前，她会欣喜如狂，但如今……她抓着谢恒的袖子，露出了一个微笑来，摇摇头说道：“不了，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吴月似乎也没想过会被拒绝，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就问：“为什么？”
“从谢恒带我回沧溟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再也不离开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叶倾点点头。
吴月微微皱眉，叶倾不由紧张起来，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但常年来的不反驳让她有些心虚。
吴月看了谢恒一眼，眸色有些冷。叶倾没说出口的意思，他明白。
谢恒不悦地沉下了脸色，冷哧了一声说道：“你这番话，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顿了顿，他继续说：“如果你要离开，那么很好，因为我也太欢迎你。既然你曾经被清寒借由玄天宫通缉过，不是魔就是叛逃的神，但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叶倾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非人，非仙神，也非魔。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关系。醒来了就好，叶倾不必再挂心。你要离开更好，我眼不见为净。”
这人，碍眼碍事，让他心里不舒服。
十九站在桥底下，自然听到了这一番话，心里忍不住腹诽。城主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那个叫吴月的也值了。
叶倾夹在两人中间，那个心情叫一个复杂，第一次口拙了，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恒一直都是一个强势直接的人，他对她的态度温柔，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吴月也是，虽然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内里绝对不是那样的。
叶倾担心地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好不容易想到了说辞，还没有开口就被打断了。
吴月眸中闪过了一些复杂之色，似笑非笑，一掠而过。似乎在居高临下审视着什么，又似乎有一些不在意的纵容。这抹神色让叶倾愣了愣，心中浮出了一些疑惑，但来不及多想。
“正有此意。”吴月淡淡说道。
叶倾动了动唇，小声说：“嗯，那你住一段时间再离开吗？”
谢恒冷冷说道：“今天。”
叶倾转过头就瞪了谢恒一眼，谢恒毫不在意地回望她，一点也没有退缩之意。吴月说道：“我在这里等候，只是为了道别。你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只是此番醒来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办，我得去处理一下。”
“可是……你才刚醒来，根本没有恢复，如果清寒神尊还有玄天宫再找你，你怎么办呢？”叶倾越想越是担心，连忙摇摇头：“不行不行，你要走也得过一段时间啊。”
“无需担心，清寒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以后没有人会对我不利。”
“为什么？”
吴月微微一笑，没有解释清楚的打断。
叶倾抿了抿唇，那种惯有的烦闷再一次浮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她不在意了，他活着比什么都好。
叶倾点点头：“好。那我体内的那奇怪的灼烧，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吴月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很想知道吗？”
叶倾动了动唇角，对上他淡然无波的眼眸，焦躁的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叹息了一声，摇摇头：“没有。事成定局，既然没办法根治，在意它的来由，其实也不重要了。”
“不错，并不重要。”吴月微微颔首：“时候到了，你自然知道。”
“我……”
“以前种种我不想多做解释，因为没有意义。”吴月淡淡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笑容温和，声音也很温和，像是天边最柔软的云霞。“我现在只想走遍河山，各处去看看。那么阿倾，我们就此别过。”
叶倾眼睛骤然就酸了，抿了抿唇，点头：“好。”
只是一个字，声音里都透出了一些哭音，她连忙忍住。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不用找我，若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叶倾点点头。
吴月微微一笑，转身离开，走下了额台阶。谢恒对桥下的十九抬了抬下巴，十九大步走上去，说道：“我带你出城。”
“多谢，但是不用。”
吴月大步离去，一步迈出，已经在了数丈之外，几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十九眸色一凛，连忙跟了上去，同样不见了踪影。
叶倾还望着吴月离开的方向出神，谢恒看了她一眼，冷哧一声：“没出息。”
谢恒迈步就走。
叶倾忙不迭追了上去，追到后面就扑过去抱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后背上，有些哽咽道：“谢恒我难过。”
谢恒身体僵了一下，但还在气头上，很急没有这么暴躁过了。
“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谁也欺负不了你，还对我大呼小叫。”谢恒冷冷嘲讽道：“怎么，对你师父你连问个问题都不敢？”
“我……”
叶倾没办法反驳。
“他一皱眉头，你就立刻退缩，还没解释，你就帮他找理由。呵。”
叶倾什么反驳都说不出来，只得喃喃道：“我不想让他为难，他才刚活过来……”
他活着，比什么都好，她不贪心别的了。
“你那是师父？供着他去吧。”
谢恒一根根搬开她的手指，叶倾死死抱着他不松手，谢恒用力拉开她的手，刚想走人，就撞见她满脸的泪水，红肿的眼睛望着他，里面还盈着泪水，一眨眼就能掉落下来。
他的所有愤怒和烦闷，在这一刻骤然烟消云散。
他迈步往前走了一步，骤然墩柱，折返回来扣住她的肩膀，往怀里狠狠一压，一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哭什么？”
他的声音也有些涩，因为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