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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死人堆生下孩子

铁血佳人 李幼谦 3344 2019-04-15 20:27

  

这天,也是元宪宗九年,蒙哥大汗的先锋元帅汪德臣打了一个大胜仗,攻克了钓鱼城的外部堡垒——血洗了马家寨。

这一天的夜晚真长。除了两个女人,马家寨的好汉们厮杀半宿,终于筋疲力尽,在血泊中酣睡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东方开启了一线鱼肚白的天眼,似乎不忍见下界的凄惨,惊恐地眨了一下,又昏黑了,只留下天边一颗孤星,明明灭灭,凄凄迷迷,昏昏暗暗,惨不忍睹般,照着马家寨残破的山门。

门洞大开,入口处,泥浆与肉浆混凝,铺出一条血路,又被马蹄戳得坑坑洼洼,一直通向门楼。城楼不宽,被横七竖八的尸体铺满,间或露出半块青石板,却被大雨冲洗得干干净净,只有石头缝里还有残血,血水浸染着杂草,一些淡红的细流慢慢往下洇染。

万籁俱寂,鸟不啼、虫不鸣,连风声也收敛了行迹,只有血腥味——浓郁的血腥味,如屠宰场一样熏人气味,在破晓的清冽氤氲中弥漫,挥之不去,随着地气的上升令人旋晕,令人窒息,令人心悸……

突然,一个孩子的哭声响起,打破了坟场般的寂静,那是婴儿的啼哭,开始如猫鸣,逐渐由微弱到强劲,拔高为尖利而悲怆的嚎咷:“哇,哇,哇——”哭声穿云破雾,响彻城楼,响彻山寨,声飘四野,既带来了生机,又加深了恐怖。

在死人堆中,马青苗醒来了,全身都被湿漉漉的血污包裹着,粘稠而腥臭,从头摸到脚,没有伤痕,只有下体绷裂开似的疼痛。这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混沌中挣扎着坐起,她一甩头,听见了婴儿的哭声,震撼着女人天生的母性意识。顺着哭声摸去,撩起浸在血水中的裙子,捧起胯中肉团,一个小人儿在她手中挣扎。她恍惚了:孩子?我的?是啊,凤儿不是说我怀孩子了吗?不是说我要当妈妈了吗?

想到这里,她呼喊起来:“凤儿——凤儿——”

没人应答,只有城楼外一棵大树上的乌鸦被唤醒,“哇——”地一声大叫,从她头上掠过,带起一丝风,激起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啊,怀孕的事一直瞒着父亲,怎能让他知道女儿当妈妈了?她赶紧把孩子望胸前抱。

搂近身边,她摸到婴儿的腿间,藕节一般的交接处,一个小小的肉蒂,她惊喜地喊出了声:“儿子?我有儿子了!”

“儿子了——儿子了——”回应她的,是群山旷野的回音,拖声绵绵、空空荡荡。

“安节,你当父亲了……”她刚喊出口又捂住嘴巴。如果父亲知道孩子是谁的,他不把钓鱼城抄了才怪!

可是,父亲虽然疼女儿,不是一直遗憾她不是男孩吗?我的肚子争气,这不给他生了一个?!虽隔一辈,也是血脉相承啊,他会高兴的。

“爹爹,你有小外孙了——”青苗的喊声压倒了孩子的啼哭声,终于唤醒了黎明,朦胧天光中,她看见四周躺着的都是尸体。

她忽然清醒了,想起半夜发生的事。

那时,她睡不着,正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越来越大,怎么掩饰?父亲发现怎么办?突然外面响起咚咚敲门声,只有父亲敢这样来半夜敲门,不得了!她扯起被子盖住身子,对门外喊:“睡觉了,有话明天说!”

是父亲,声音发抖:“青苗,敌人杀来了,快进山洞!千万别出来……”

她不信,也不怕,翻身脸朝里,凤儿一把掀了被子:“你爸的话也不听?”

“怕死你滚到洞里去!”青苗又将被子扯过来,“谁要敢杀进来,老子做了他!”

“马寨主从没这样惊慌过,情况一定紧急。”凤儿又劝小姐,“就是你能抵挡敌人,孩子怎么办?”

“死了才好,免得挺个大肚子不敢见人!“

丫环比主子懂事:“娃娃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是安节将军的种!“

青苗更生气了,翻身坐起道:“他个鬼东西,把累赘种给我了,他妈的到快活!”

“他哪晓得你怀孕了?”

“他不晓得你晓得,你就知道让老子装病,叫你去找他,几个月都没找到,没用的奴才!”青苗气鼓鼓地说。

“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天天出去找的,蒙军把钓鱼城围得铁桶一般,我连城墙边都靠不到,他们人又不出来……”凤儿抱怨着,又把小姐拉起来,“我们总要等着姑爷来吧?”

扯开门,一道闪电劈来,炸雷跟着响起,门板摇晃了,跟着大雨倾盆,哗啦啦如天河决口。凤儿顶着大风关上门,推开橱子,拉手一抄,架起小姐两支胳膊,反背着她进了橱柜后的小门。

里面,过去是青苗母亲的佛堂,供桌上有她的牌位,下面是个地洞,洞里是山寨的珍藏。放好橱柜,关了洞门,连风雨声也听不见,两人累了,在一堆绫缎上躺倒。

父亲怎么总不来?青苗肚子渐渐疼了,推凤儿起来,要她出洞看看。

她一出去就不见回返,青苗等得火上起火星了,凤儿还没影子。

青苗火冒三丈,捂住肚子出了房间。风停了,雨止了,伸手不见五指,院子里漆黑一团,静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她的心揪成一团,天天在肚子里踢打的孩子,莫非被吓着了?怎么一动不动?

走出院子,心中一沉:城楼上没有一点亮光,火把灯笼从来彻夜通明的,难道也被大雨浇灭了吗?即使都追赶敌人去了,也该留人把守啊,老头子糊涂了?!肚子疼痛加巨,她发起小姐脾气来:“人死光了吗?喘气的出来一个!”

一片死寂,只有心跳如鼓。她慌了,顺着城堞摸过去,被人绊倒了,跌在地上,孩子像在肚子里翻跟头,掏肝摘心地折腾,她疼得要打滚。

骂了几声,没有回声,强忍着疼痛摸去,是具尸体,没头,尸身胸脯没毛。她再往前爬,在冷冰冰的肉身上爬过,身上湿漉了,是沾的泥水还是鲜血?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冷,彻骨之寒,冻僵了四肢,冷得爬动的力量也没了,可是,要找父亲,她忘了恐惧,忘了疼痛……

终于,摸到一把浓密的大胡子,是父亲的头!冷如岩石,还长在脖子上,她有了希望,喊叫着爹爹,伸手扶他,可他身子下半截空的!只有一堆软绵绵、烂乎乎的东西,青苗毛发竖立,一股凉气从丹田上升,直冲天灵盖。她不敢哭,怕又一次昏过去,想把父亲的五脏六腑都装进腔子里去,可是肠子滑溜溜的,抓不住,装进去又滑出来……

忙乱中,天渐渐亮了,终于看见死去的父亲:四方的腮帮子,显现出铁的棱角,兜腮胡子根根乍立,簇拥着大张的嘴,是继续喊着杀声,还是在呼唤唯一的女儿?那双死不暝目的眼睛更可怕———眼球突出,眼白充血,是不是临死还想见青苗一面?

他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不是他不想见,是女儿不敢见他,是女儿不愿见他。这,都因为怀上了孩子啊!

头脑仿佛炸裂,腹部一阵绞痛,眼前金星四射:“爹爹——”她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后,昏死过去。

然后,青苗在孩子的哭声中醒来,生的欣喜,死的悲痛,如苦辣酸甜的怪味豆,嚼不烂、吞不下、吐不出。

没人呼应,只有山谷里传来的回声,也是嘶哑的,悲痛的,绝望的。马家寨的男人都死完了,难道女人也死完了吗?敌人已经进了城堡,还不是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烧,一场大雨可能又浇灭了被烧的房屋,只剩下他和凤儿两人呢!

死丫头,跑哪去了?血腥味儿呛得她脑门儿疼,嗓子也嘶哑了,喊她也没用,就是喊天王老子都没用。说不定,也被敌人杀死了,满城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还有一个孩子,刚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哭。

这是安节的种,像他老子一样,方脸大脑门儿,将来也是一条汉子,只有靠自己养大了。不,他不是野孩子,我要找他的父亲去!

她抱着孩子,跪在父亲身边哭诉:“爹爹啊,女儿不孝,背着你怀了孩子。莫怪我,你不是总恨没儿子吗?现在有孙子了……将来,我让他给你报仇!孩子小,他的父亲不小,是钓鱼城里的小将,他要不给你报仇,我就劈了他!……”

天越来越亮,她越来越冷,孩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低头一看,小肚子中间拖着根长长的肉带子,下面一团什么皮挂挂的东西,曾经是连着自己和孩子的,孩子出生了,那东西从肚子里掉出来了。她抽出短剑,把肉带割断,连同短剑放地上,解开外裙,裹住孩子,再看看父亲,两截身子血肉模糊、双目圆睁,张着大嘴,似乎对她高喊着:“还不快带着娃娃走!”

马青苗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爹——”喊完之后一跺脚,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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