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大不一样，神态举止也截然不同。来而不往非礼也，马顾郎也装腔作势客套了几句，给自己刚才与凤儿说话的行为解释：“贵府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下正在问你家丫鬟呢！”
“啊，家中的老管家过世，奴家孤掌难鸣，还是请亲戚帮忙的，晚上才搭盖了灵堂。”青苗就势转向凤儿说，“老管家突然撒手而去，我孤掌难鸣，你要帮我多担当一些。白天你到灵堂那边照料，晚上我再叫周嫂换你。”
见青苗进屋去了，凤儿心中有数，正好摆脱困境，假戏真做，就向坡下走去。
认错了人可不得了，还得找凤儿确认一下。本来想避开那丫头的，现在却不得不追上去，到前后都没人的地方喊住问道：“刚才那就是你家小姐吗？”
“那还有假的吗？”他看出点什么？凤儿有几分担心。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她？”
“她可是王立母亲的侄女儿，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怎么见得着？”凤儿连忙打掩护。
“她前天晚上也没出去吗？”
“晚上要陪公子读书，她更不出去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蹊跷，马顾郎至今将信将疑，追问：“怎么一大早从外面来？”
“不是告诉你了吗？老管家死了，昨天晚上王立才派人来搭灵堂，一家之主，早上总要去看一看。”凤儿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你没看见？她到哪里都把儿子带着的，姑爷在外面打仗，里里外外家里都靠我们小姐掌管呢！”
她又一次提到王力，马顾郎就像浑身被刺戳了一样不自在，但她说的姑爷提醒了他：“你叫姑爷的人，不就是你们小姐的丈夫、王大人的儿子么？”
凤儿乐了：“当然喽，呀，亏你还是饱读诗书的人，亏你还是当官的人，怎么笨得就像老太婆的棉裤腰一样？这点弯子都转不过来？”
这丫头笑起来才喜庆呢！马顾郎心里又痒痒起来，可是看着随从在往坡上来，收敛了几分，只是问：“他不是死了吗？”
“是那些龟儿子砍脑壳的造谣，我们姑爷才没事哩，是东南第七大将军，在常州打仗，我们……”差点就说出自己与小姐一同出山的事，见有人上来，马上收口，“我跟老爷到京城看见姑爷的，这才回来告诉小姐。”
马家这个仆人，正是昨天关大门的，看见自家公子和一个丫鬟说得这么热乎，远远地就放慢了脚步，难怪这丫头敲门，看来他们两个有一腿，也不说破，正是要上来禀报，就听到他家公子说：“你们王家仁义呀，一个家丁死了，还这么隆重办丧事，我去看看。”
底下人就不上来了，马公子走在前面，轻轻丢过来一句话：“晚饭以后，到飞檐洞去。”
到那去干什么？凤儿自然明白，一听就脸红心跳，也轻轻地回了一句：“今晚不行，明天晚上吧！”
宰相家人七品官，在钓鱼城百姓的心中，王坚到京城就是当宰相的。何况主人不错，老管家待人也不错，既然设了灵堂，一个个都来吊唁。头一天，凤儿与另外一个仆人忙得晕头转向，晚饭以后，周嫂带着另一个仆人来替换她才能够回到王府，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心想，幸亏没有答应马公子。
一夜睡过来，凤儿又活蹦乱跳的了，第二天的人少多了，她能偷懒就歇息一下，养精蓄锐，等待着去飞檐洞。
周嫂来换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凤儿就像放出笼子的鸟，一溜烟儿地跑进山洞，马顾郎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一见面就抱成一团，什么话也不说，倒在地铺上两人翻云覆雨。
折腾了半天，凤儿才说肚子饿了，马顾郎又骑到她身上：“还没吃饱啊？我再喂你……”
“我不是下面饿，是上面饿，想吃东西了，我要回去……”
“忙什么忙？伺候她娘两个，不如伺候我一个人。”
凤儿一把推开他：“侍候你也要有个名分，你跟你家人说了没有？”
“你说了没有啊？”
“哎呀，我们家在办丧事呀。”凤儿想起来了，“这事情怎么要我来说呢？你不是说了吗？派人说媒，我才能跟我们小姐说啊。”
“我们家可在忙公事，等大家都忙好了再说吧！”又拉住凤儿不放。
“我要回去了，你赶紧派人来说媒吧！”
凤儿不顾他的拉扯，挣脱开来，一口气跑进王府，青苗正坐在客厅里等着呢！
“周嫂去了半个时辰了，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死丫头，跑哪去了？”
“我我……”凤儿心慌意乱地辩解，“我拉屎去的……”
“还跑到草棵里面拉屎吗？”见丫鬟头上还有一根稻草丝。山洞里，灯笼下，草铺……这些情景似乎就在眼前，我能够抗拒诱惑，这丫头做得到吗？联系这几天的事，心头疑云顿生。正要追问，王力和他母亲来了，一起来商议明天出殡的事，只好放过她。
风风光光地葬了老家人，青苗累了，也有几分伤感，父亲英雄一世，也没有好好安葬，马上清明要到了，给他修座坟吧！如果老家人在，吩咐一句他就办得妥妥的。现在只有指望凤儿了，这个半傻不傻的丫头，最近怎么恍恍惚惚的？
把她喊过来，问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凤儿否认，说只是忙了累了，过几天就好了。其实，她是憋不住话的人，早就想把这事儿说出来，怎么说也是一种荣耀，之前一直忙，忙过了，找不到马公子了。
厚着脸皮去他家找，关门的那个仆从人称田老二，这一回赌咒发誓告诉她，公子去合州了，最少也得一个月才回来。开始不信，守候多日，也没有见到，问几个熟识的士卒，也说马顾郎带兵下山去了，十天半月不得回来，她只有忍气吞声地等待，这边还要敷衍自己的主人。
青苗忙着给父亲做坟，来来去去都要凤儿跑腿，以前是任劳任怨，现在经常偷懒取巧，把事情都忙好了，青苗终于想起这个茬：“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和姓马的那小子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你都晓得了，还问什么？”凤儿不打就招，“那，也不怪我……”
“不怪你，怪老鬼呀！”青苗把桌子一拍，“你是打不过他还是骂不过他？”
“可是，他是官人，他老子又是县令元帅……”
“我们不比他家矮半寸，把他给老娘叫来！”
凤儿吓得蹦了起来：“不不不，他，不在家……”
“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家？”
“他到，到合州……去了。”
她说得吞吞吐吐的，更引起青苗的愤怒：“我捆他的第二天，你去放他出飞檐洞的时候，你们两个就苟合了吧！”
既然主子说得这么清楚，凤儿也不抵赖了：“就是的，等他回来就娶我。”
“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青苗上前一步，甩手就给她一个耳光，“光天化日之下，就干下猪狗不如的事情……”
捂着发烫的脸，凤儿振振有词：“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是什么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是指桑骂槐呀，青苗脸红了，避而不谈自己的事，只是一个劲儿地数落马顾郎的不是。最后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还要他娶你？休想！你如果嫁到马家去，就是玷污了我王家门楣！”
“马家也是官宦人家，我只是个丫头……”
“丫鬟怎么了？你虽然愚笨，还识得几个字，懂得一些道理，哪像他们马家人，父亲是个庸才，儿子是个蠢才，为他作小，不如嫁个砍柴种田的。”
“我才不愿嫁那些下等人哩！”凤儿脸胀得通红。
“你要嫁什么上等人？”青苗诧异地问。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哪有从米箩里往糠箩里跳的？自然我要去侍候马公子啰。”
青苗万万没想到，看着长大的姑娘竟是个势利小人：“我说生姜，你就喊不辣，家里缺你吃的还是缺你穿的？就穷得你一门心思要嫁大户？”
“你是主子，我是奴才，你有不等于我有，我嫁到马家，也跟你一样什么都有了。”
“看看看看，原来想和我平起平坐啊，我有，也不是嫁人嫁来的！”青苗武断地下令，“闲话少说，就是不让你嫁姓马的！”
“偏要嫁！”凤儿扭着脖子说，“不嫁怎么办？我都是他的人了。”
“好你个没羞没躁的东西，干下不要脸的事情了，还好意思说出来？”
丫头反唇相讥：“我有什么不要脸的？我又没先生孩子后拜堂！”
这才是上粱不正下粱歪哟，她居然揭主子短了！青苗恼羞成怒，上去对着她拳打脚踢：“生孩子怎么啦？生的孩子也是你的祖宗！”
凤儿身上疼，心里更疼，她捂起脸哭着要往外面跑。
当中的院子原本是王坚的帅府，只因马千调任来了，王坚要出川，就提前让给了他们住。青苗眼看自己住的院子让给别人，本来就不高兴，那家居然拐了她的丫头去，好不生气，赶在她身后跺脚：“你要进了马家门，以后就再不准踏我家的门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