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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家只剩一片废墟

铁血佳人 李幼谦 3453 2019-04-15 20:28

  

林容找到马棚,儿子正蜷缩在棚里角落昏昏入睡,林容大恸,背起儿子进了花小姐女子的下房,放到床上,取来热毛巾给他擦去头上血迹,又灌了一碗热水,孩子才清醒过来。

“孩子,怎么了?”

“妈妈,马,踢了我一脚,头这边,又有个包……”

林容心疼地一手抚摸一个包:“疼吗?”

“疼,头昏……”说着,强儿又昏迷了。

母亲心如刀绞,万一儿子落下病根,怎么告慰张家死去的老人?怎么对得起正在抗敌的丈夫?把儿子放下睡觉,想到外面找草药,门岗不让出去。

她发疯似地乱转,眼前一片昏黑,终于,在后院找到几棵酢浆草,到厨房找厨子要点酒,厨子见她是扬大渊看重的人,不仅给了,而且让她使用炉灶。

林容把酢浆草洗净了,入锅炒软,边炒边加点白酒.炒到微干取出.扯下头巾包好,带到下处,轻声呼唤儿子。

半晌,强儿醒了,说要撒尿。林容接了,用童便泡浸了刚才的药物,一把外敷上儿子的头部患处。

“臭臭的,什么呀……”

“别动别动。”儿子要扯下,母亲扶他睡下,告诉他,是药,治疗他头昏的,儿子不动了,乖乖地躺着,呼吸渐渐平稳。

林容这才问他:“儿子,你跟着妈妈受苦,怪妈妈么?”

强儿安慰母亲:“不怪,妈妈虽然唱蒙古歌,穿蒙古衣,但儿子知道,妈妈的心在大

宋。”

“好儿子,这里又脏又臭……”

强儿睁开大眼睛,打断母亲的话:“不要紧的,马踢我,马拉屎拉尿也比那大奸贼干

净。”

林容为儿子骄傲,说:“儿子,安全第一。这里太危险,如果……你要是缺胳膊断腿了,也不能回去找你父亲了。

强儿眼睛涌出了泪水:“妈妈,我想爹爹。我们还回得去吗?”

林容扯起衣袖擦去孩子的眼泪:“回得去,回得去。今天不行明天,这月不行下月,今年不行明年……”

强儿笑了:“能回去就好了。我要爹爹教我射箭……”

“儿子,如果妈妈不能送你回去,一个人能够回去吗?”林容本来不应该这时候说这话的,但不知道是否还有时间。

“妈妈又要丢下我?”强儿惊恐地翻身坐起,“到哪去?”

林容把儿子按下去,用自己的胳膊做枕头,俯身对他说:“妈妈要去干一件很大很大的大事。”

“那件大事还没干好?没干好你怎么回来了?我和你一起去干!”

儿子微蓝的眼白如黎明的天空,如果哪一天闭上再不能睁开,那,自己的天空也塌了。想到这里,母亲心尖尖都疼,他还能有一线生路吗?只有试试。

于是说:“你太小了,干不了。先回去,等妈妈把事情干好了,再追你去行吗?”

“什么时候干好?”

“你见到爹爹的时候,妈妈也到家了。”她还是那话,但是,自己还能回家吗?只要儿子能回去,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强儿的淡蓝眼睛浮起来蒙蒙雾障:“我认不得路……”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我偷偷跑出去一次的,没看见河流。”

林容告诉他如何辨别东西南北,让他自己自己找野菜野果吃,似乎马上就要出发一般,儿子兴奋得脸蛋泛起红晕:“明天能走吗?”

“不能!”林容斩钉截铁的两个字,让孩子的希望破灭,但跟着又开导他,“先把伤养好,多吃点,长高些,长壮些,最好能骑马,跑得快……”

“好,等我扫马粪时,爬到马背上试试,如果能骑马,驾——一下就跑回去了,然后,让爹爹带领十万人马来救妈妈……”

“妈妈等着那一天——”林容苦笑着,再看孩子,已经在她的臂弯里睡着了,脸上还留着一丝血迹,但嘴角边,一个小酒窝时隐时现,林容的泪水,一滴滴地滴到孩子的脸上。

巴全泅渡过河,才发现合州城下靠岸的这边有好几条船,还有一条大船,都因为今日是中秋,钓鱼城上将士的家属都在合川遇难了,趁着节日来祭奠一下。

近乡情更怯,不仅是胆怯,简直就是害怕。他来不及喘口气,一气跑上高高的石阶。想象着,饭店敞开着大门,地下躺着一具具白骨,父亲应该是倒在柜台边。母亲呢?可能只凭骷髅边的白发能够认出来吧!

还有妻子呢!还有妻子肚子里的儿子呢!不敢想象是什么模样,又迫不及待地想看个究竟。

上岸还没站稳,身子就要向后倒,差一点就从高高的台阶摔下去了——他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这还是合州吗?还是那个三江交汇繁华的水路码头么?还是那个白天车水马龙、夜晚笙歌达旦的都市吗?

眼前一片刺眼的白光,日照下,光秃秃的一片:没有街道,没有房屋,更没有人,连狗都没有一条……只有残砖破瓦,只有石板铺出的路,还有灰烬中的一些枯草,就在那一瞬间,时间都静止了,没有一点声音,他被坍塌的景象震撼了,突然就像没有支架的躯体,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时间,他就瘫倒在地上。

纷乱过后的寂静是可怕的,瓦砾乱石组成了荒芜的废墟,没有了原来的光彩与华丽,只剩下一片空白。生灵涂炭,财产被毁,无限的悲哀在这里疯狂的滋长,像是那众多的瓦砾,填满整个已退去华贵外衣的城市,填满了巴全绝望的心灵。

他回身望去,没错呀,身后是三条江静静地流淌在岸坎子下,即使交汇,也有明显的分界线,一半浑浊一半清澈,当中那一片滩,还像一片芭蕉叶,自家的饭店,大门正对着那片芭蕉叶的柄。现在,只有一片碎瓦片,覆盖着一层层灰,灰烬里还有父母的骨骸吗?他疯狂地扒开那些残砖碎瓦,什么也没找到。大门口边的黄桷树也烧掉了,半截树桩下,裸露着一些块根,像老人驮起的背!

满目废墟啊,父母尸骨无存啊——巴全扑倒在昔日家门口痛哭不止。

“巴全回来了?就剩你一个人?”

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抬头一看,朱铁匠。他认识的,他的铁匠铺开在城北,巴全也没少去过,打火钳,铸菜刀,做锅铲……满城就数他的手艺好。头两年,被临安招去了,说是要打造大炮。临走的那天,还在巴家饭店为他践行的。

巴全站起来,呜咽着说:“只回来一个呀——”

朱铁匠告诉他,说都一样,他从临安回来,家里一个人都不剩了。到了钓鱼城,找到过去的街坊,才知道,年纪大的和年纪小的都被杀死了,年轻的男女都被劫持走了,幸免于难的都上山去了。城中死掉的人,还是王坚派将士们下来埋葬的,因为死人太多,没有那么些棺材,只有埋葬在一起,垒砌一座大坟,钓鱼城将士在合州有亲属死亡的,都在今天来祭奠,大部分现在都回去了。

巴全央求朱铁匠带他去。两人出了北门,在濮湖山崖下,除了星罗棋布的新坟,还就是一个几乎高与山齐的大土堆,从四周那么多的纸灰来看,已经许多人来祭奠过了。巴全什么也没带,只有趴在地上磕几个头。

见城北的房子还没烧掉,他对朱铁匠说,你们好歹还有家,自己什么也没有了。离开合州那时,天色已晚,被扬大渊的叛军赶上船,黑灯瞎火的看不见,他们就点着了岸上所有的房子,大火把岩坎下的江水照得通红,那是把合州人家园当蜡烛点哩。

朱铁匠说:“空着的房子有什么用?一个人也没有了,没死的人全部上了钓鱼城,你也跟我去吧!山上十几万人,你还可以开饭店。”

“我不开饭店了,”巴全俊秀的脸庞变得刚毅了,“你的铁匠铺还开吗?给我打个兵器吧!我要用杀鸡杀鸭的手来杀敌人。”

两人说着往江边赶,到岸边,就见下面有一条大船将要开了,朱铁匠拢起双手朝下面喊:“等一等——我们也去钓鱼城——”

船头站着一个魁梧的将军,听见喊话,做了个手势,已经拔起蒿杆的船夫又将其插住。两人脚不点地地跑下石阶,朱铁匠先上船,朝船头的人作揖:“张将军,这里还有个小兄弟,也是合州人,现在跟我们一起上钓鱼城。”

双眉紧攥、神色严峻的张将军微微点头,然后转身进了船舱。

巴全悄声问朱铁匠,他是不是张珏。朱铁匠点头说是,他的父母都被杀死在家中,他的儿子和妻子被扬大渊抢走了,下落不明更揪心哩。

“我知道她们的下落!”巴全几乎想喊出声来,朝船舱里看去,这个威震八方的四川虎将剑眉紧蹙,双目紧闭,靠在仓板壁上满腹心思,想与他说话,又不知怎样开口。

想起林容的话,巴全有了主意:他站在船头,面朝钓鱼城的方向,突然开口唱起来:“你倒睡得好,一睡万事了,众人都睡觉,江山谁来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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