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镇虽冷但风不大，苏青黛却觉得好像没听清楚封墨恭在说什么。

她微愣，看上去有些困惑：“你说什么？”

“我说，打算过段时间去趟凉山和你师父见一面，提亲。”封墨恭郑重其事强调。

苏青黛倒吸口气，隐隐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不禁夜多了几分严肃：“封墨恭，这件事我想有必要好好跟你说明白——我觉得你误会了，不管之前在古墓里发生过什么，我并无意与你发展成你所想的那种关系。”

“我知道。”封墨恭一派泰然自若，“所以我在努力让你改变主意。我想等这些繁杂琐事都解决的时候，火候也就差不多了。”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苏青黛便无言以对。

遇上一个不管怎么拒绝都死皮赖脸纠缠的男人，她还能作何反应？疏远他甚至躲避他，种种举动她都已经尝试过，无奈封墨恭就像那粘牙的灶糖，总是如影随形阴魂不散。一旦她有些许破绽他就会趁虚而入，不停往她脑子里灌输他的千般好。

慢慢地，迟早，她会被他降服。

苏青黛有些无力，她缓缓摇头，表情更加凝重：“关于这件事你可以死心了，若是在死缠烂打，我——”

她想说些重话，就算吓不到他，至少让他明白她的坚决态度。然而封墨恭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给她任何堵死道路的机会，她话才说一半，他便接着双手相连的便利猛地将她扯进自己怀中。

他修长手臂环过她脊背的动作驾轻就熟，仿佛曾经演练过无数次，没有半天生硬不自然。

无数次经验教训告诉苏青黛，挣扎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索性动也不动，任他如石井街头调戏良家女子的流氓地痞一样。她的额头抵着他肩头，夹带叹息的语气再不像第一次与他肢体接触时那样紧张反感。

“我很好奇，你究竟与多少女子调过情，才练就这一身甜言蜜语蹬鼻子上脸的功夫。”

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得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都城里追逐在我身后的女子是要排队的。有时候出于场面上的需要，少不得送她们些暧昧眼色，不过我这身子干净得很，这点你可以放心。”

“你干不干净，与我没有半点关系。”苏青黛在他手臂上一掐，听他吃痛闷哼，心里便有几分舒爽。

“习惯了？不吹胡子瞪眼睛想要把我大卸八块了？”封墨恭还在拿她取笑。

苏青黛已经懒得生气，靠着他肩头微微犯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你得在我身边至少十年才行。十年后还是报不了仇，那就再等十年；二十年还不够，那就三十年、五十年……无论多少年，我都会在你身边等你。”

他的语气口吻又开始变得温柔了，偏偏这份温柔她最难消受。

“封墨恭，回到帝都之前，你想怎么样都随你了，毕竟我欠你。”推开他怀抱站稳，苏青黛微扬起面庞与他认真对视，“但这段关系在回到常溯城后必须结束，届时你我依旧是最简单的相识关系，没有任何逾越雷池的可能。”

若是乘马车回帝都，再怎么慢一个月也到了，好不容易才等到她松懈默认的关系，就只能持续如此短暂的时间么？

云淡风轻如封墨恭，听了这话终于也失去笑意，长眉微皱：“说来说去，你不是在跟我犯别扭，而是在为难你自己。”

“为难就为难吧，反正日子过得本就不轻松，不差这一星半点。”

苏青黛深吸口气，缓缓呼出，低头不再看他双眼。她的声音有些沉，语气有些缓，比起平日里的雷厉风行，更多的是认命般的平静。

“我究竟还能活多久，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但余下的生命终归不会太长。就算你能接受这种不公，不代表我也可以，我不想让自己残破不全的人生给别人再添麻烦。”

“所以说，你出于替我考虑的角度，所以才不肯接受我？”封墨恭挑眉。

回答给他的，却是想不到的答案。

“不是替你考虑，而是我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那会让我不舒服。或许这也是一种自私。”

从小到大，她的原则之一是绝不亏欠任何人，哪怕是师父和师兄。她希望自己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牵挂，也不会有任何人因她的离去而感到心痛，尽管这对师兄来说，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她猜不透师父的心思，不知道那位性格古怪的长辈照顾她这些年，到底是出于对她的慈爱还是出于对娘亲所托的尽责，姑且算上，那么也就是两个人会因她悲伤。

这就够了。

不需要再有谁心心念念想着她，也不想有谁融入她好不容易把情字摘得干干净净的生命里，否则会像娘亲那般吧？便是气绝魂飞，仍不甘得无法瞑目。

苏青黛从没想过，自己在思考这些事情时是个什么表情。不过她想，这样的表情一定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惹得封墨恭那双漂亮的凤眸里荡漾出几丝涟漪，溢出她最不想见到的疼惜目光。

“别可怜我，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她冷硬如铁。

然而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心疼了，他读得懂她的想法，她的决绝。

他试着平复情绪，过了好半晌才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揽住她耳鬓厮磨。

“随你怎么规定，我的心意不会有半点变化。说起来，我觉得可能我也有些上赶着不是买卖的贱气，放着那么多姿容双绝的佳人不要，偏就陷在了你这个深坑里，谁来拉我出去我还要把人家痛骂一顿。你看常白，他就是被我骂的，已经懒得管我了。”

想起常白那***积怨的脸，苏青黛忍不住轻笑，结束了过于沉重的气氛。

她笑，封墨恭也不再沉着脸，他惯有的懒散笑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味道，眸中则闪烁着戏谑光芒：“刚才你说，回到帝都之前想怎么样都随我？”

“你不做太出格的事，我尽量忍，忍不了那你就等着挨刀子吧。”苏青黛狡黠地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可他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人，后路什么的，他根本不予理会。

指尖抵住她下颌，也不管风中云下暮色里是否有谁看得见，微微侧头，他毅然决然照着那双微凉唇瓣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