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正则不知道君弈在苏青黛耳边低语什么，他努力控制着神情紧张的士兵们，另一方面，自己心里也在不停打鼓。
在他看来，君弈毫无疑问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就算他敞开大门让宁王军不费一兵一卒长驱直入，这并不能代表他不会伤害苏青黛。然而邵正则又十分明白，他是无法说服苏青黛的，苏清黛对君逸的信任并不亚于对封墨恭，甚至比封墨恭更多。
“等待你的制裁是什么，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在君逸的温暖怀抱中，苏青黛没有被冲动支配，尽管心痛，她还是清楚明白地说了该说的话，哪怕她觉得那样的自己十分无情。
她别无选择啊！
君弈以憎恨和复仇为力量，让原本暗流涌动但至少是个太平盛世的中州陷入战火浩劫，那么多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那么多将士浴血沙场马革裹尸。没有哪一条人命是该死的，一个温柔拥抱与最后的放弃，并不能抵消君弈过去犯下的错误。
错过，就要承担，这是无可挽回的事实。
君弈毫不意外苏青黛的回答。他放开苏青黛，散去阴冷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心平气和道：“没关系，是我异想天开了。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没有在见到我时就让我变成箭靶，不然九泉之下再遇到阿清，他大概要认不出我了。”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苏青黛避开他的视线，不再看那双清澈的眼眸，而是回想她囚禁她时陷入疯狂的目光。
这样她才能冷硬起来，免得自己心软。
“是不是该让东陵王回来了？”邓云雷看不下去，小声向邵正则问道。
邵正则摇了摇头：“给他们一些时间。于东陵王而言，君弈曾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即便到了现在也是。不管君弈做了什么，至少他从来没有伤害东陵王，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他所做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
邓云雷一点头，不再言语。
反正君弈已经是翁中之鳖，他们不介意给东陵王一个人情，也的确是不忍心这个身怀六甲的女强人再添什么伤感。
君弈没有太多聊自己有关事情的意思，他看了看苏青黛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笑容里更多几分温暖：“见到他了吗？他很惊喜？”
苏青黛深吸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让我去那边，就是为了让我见到他？我不明白，你一向对他十分抵触，甚至于厌恶。”
“我厌恶他，是因为他城府深沉，有太多太多的秘密，和他在一起你会更加辛苦。我希望你能过的更轻松一些，而不是在你本就有的负担之上，再增加另一个人的沉重。”君弈目光掠过邵正则，带着几分惋惜，“我原本以为，你和宁王在一起会更好。至少他很简单，能带给你的也不是刀光剑影，只有富贵荣华。”
封墨恭并没有什么比邵正则更优秀的地方，他也配不上苏青黛的绝代风华，那又何必选择他？
曾经，君弈如此坚定地认为。
苏青黛自然也还记得他劝她和邵正则在一起的那些话，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迷茫。
“为什么后来改变主意了？”她不解。
在君弈利用信陵公主行刺一事把苏青黛逼回常溯城时，他并不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显然不会因为这个原因。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导致君弈改变了态度，接受甚而帮助她和封墨恭再度团聚？
这个困扰她已久的问题，终于由君弈本人给出了答案。
“很简单，因为后来我发现，你爱的就只有他一个。”君弈低着头，清秀眉目微垂，“你的心里只能存放他一人，那么我有再多想法都毫无意义，能够让你开心的人非他莫属。既然如此，除了成全你们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这话，他说得似是委屈。
就好像他满心满意都在为她好，却总能得不到她的理解，最终只能选择妥协。
“我想你始终没有明白一件事情。”苏青黛后退一步，眼眸中带着斑斑点点的遗憾惋惜。她轻声叹息，语气憔悴：“你不是神，没有资格掌控其他人的命运。比起现在的你，我还是喜欢当年的你，至少你们兄弟从不会伤害任何人。”
“那你觉得，阿清的悲剧是因何而起？因为我们出生卑贱？因为我们生不逢时？还是因为我们太过善良，不懂得什么叫防人之心？”君弈发出一声哑笑，随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徒劳。”
“再多的废话我也不想说。”苏青黛飞快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军，转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听我的，别做任何无谓的抵抗。宁王知道你的事，他不会为难你和玄叶大师，一定会给你们两个人最公正的处置。”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定性我的善恶，也从没打算苟且偷生。我的结局，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
君弈向后看去，织绣会意，轻轻颔首后走到君弈身边，温柔地挽住他的手臂。
苏青黛立刻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看出了什么。
“是你们的孩子？”苏青黛微感意外。
君弈点了点头：“所有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织绣帮了我不少忙。”
苏青黛哑然冷笑。
帮助他完成一系列计划，让他成为服务于国历史上最大的罪人，这忙帮得未免太大了些。织绣肯不惜一切帮助君弈，要么是对他憎恨到死，要么，是对这个男人的爱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还是谈一谈条件吧。”君弈收起难得的感情流露，目光有变得冷然平静，“我知道你很在乎皇贵妃的安危，在你们来之前我把她长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我和织绣能够找到。”
苏青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就想让我放她一条生路？”
“不只是她，还有玄叶大师。他们所做一切都是受我指使，没必要让他们来承担我的罪责。”君弈稍作沉默，深邃目光捕捉到苏青黛眼神，一字一顿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君弈言语间的不详味道让苏青黛猛然觉察到什么，她黛眉一皱，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君弈手腕：“你到底在盘算什么？别做傻事！”
然而，她发现得太迟了。
君弈脚下，艳丽的血花汇聚成一片，刺目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