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这二字对于怀才不遇的谋士来说，是一展抱负之源，亦是名扬天下必不可少的时运。古往今来多少满腹诗书的寒士，心胸里不乏安天下、稳社稷的雄才伟略，而能够出头流芳千古的寥寥数人。究其原因，不过是能让人大展宏图的机会十分稀少罢了。

君弈是个书生，好歹也曾是个谋士，自然期望这种机会能够降临到自己头上。他还记得家道尚未中落时，身为文官的父亲时常念叨那句话。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在此之前，他靠抄经书养家糊口，在嵘王府不过是个天天被人嘲笑的最底层门客，日子过得贫寒清苦，自然考虑不了太多。如今他扶摇直上，在苏青黛的帮助下被破格调入变天门当书记官，已然摆脱了缺衣少食的困苦境地，总算有精力去忧天下。无奈的是，他一个小小书记官并无实权，想要为黎民苍生谋福祉，还需要更大权力才行。

能够给他机会施展抱负的人，此时此刻，就在面前。

邵季城在浮余国历代皇帝之中算是口碑较好的一个，他带过兵打过仗，为这片江山流过血汗，称帝后又励精图治、任人唯贤，这才有了浮余国今日的盛世。君弈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他敢保证只要邵季城给他机会，他就能还给这位君王足够的利益。

可是看邵季城的意思，显然这机会不是随便就会给他的。

深吸口气，君弈再次拱手行礼：“男儿若不能上阵杀敌，至少该为庙堂出力。君弈自知手脚笨拙侍弄不了刀枪剑戟，最大心愿便是能够为朝廷分忧解难。圣上肯施舍机会，君弈愿竭尽全力争取！”

邵季城满意点头，微眯眼眸觑着眼前清瘦男人：“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君弈保持拱手姿势，丝毫不敢大意怠慢：“圣上请问。”

“你与东陵王关系如何？”

“承蒙东陵王良善慷慨，下官在嵘王府抄经时就多得东陵王照顾，关系一直比较亲近。自打下官在东陵王宅邸附近租下了房子暂住，舍弟更是常邀东陵王到家中作客，关系愈发紧密。”

想到苏青黛，君弈慢慢不再紧张，甚至不知不觉挂起唇边一抹淡淡笑意。

人生能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君弈低着头，邵季城自然看不到他表情，却能从他言语中听出那份对苏青黛的感激与忠诚。他略作思忖，又问：“那你可知道她平时经常来往的人还有谁？”

“经常来往的吗？”君弈迟疑。

他第一个想起了封墨恭。

无论从次数还是与苏青黛的亲密度上看，封墨恭都当之无愧是东陵王宅邸最熟稔的客人。但封墨恭是嵘王的人，而嵘王近年来愈发目中无人、肆无忌惮，做的许多事都有违圣意，在他看来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垮台的势力。倘若让皇帝知道苏青黛与这样一位王孙贵族手下的谋士来往，会不会影响皇帝对苏青黛的看法？

邵季城目光敏锐，立刻从邵季城的迟疑中察觉到什么。

“祁南王与我的关系天下皆知，东陵王与我又是甥舅关系。她与什么人来往，身边是否有心怀叵测的朋友，我若是不多关心，那就没有其他人能管束得了她了。”先摆出一副长辈的担忧后，邵季城又将语气严肃几分，“既然你与东陵王交好，那么应该知道，她在回到都城后成多次遭遇刺客。”

苏青黛究竟遭遇过多少次刺客，事实上君弈并不清楚，她很少与她谈起自己的生活。不过他在嵘王府时曾听下人们闲聊说起有关她宅邸失窃的事，也看得出苏青黛绝非一个继承了父亲爵位的普通富贵女子，知道她有自己永远触摸不到的身份与生活。

而眼下，他觉得自己并不该太过坦白。

“下官曾有耳闻。”违心地，君弈说了谎。

邵季城负手，在刑房中缓缓踱步，慢道：“行刺东陵王的人对她颇为熟悉，所以我一直怀疑幕后指使者就是她熟悉的人。这么说，你可明白？”

君弈压低声音：“圣上是为了保护东陵王，所以才派人在宅地附近守株待兔寻觅可疑之人？”

“正是。”邵季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君弈，“因为一些事情，东陵王对我有些误会，不太愿意与我说起她的生活。可是你应该看得通透，如果不清楚与她交往的人都有哪些，想要抓到真凶如海里捞针，难上加难。现在，你可愿意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邵季城所说合情合理，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唯一的疑问大概就是这位一国之君为什么不招苏青黛待见了。然而想起苏青黛本就清冷执拗的性子，与人性情不合实属平常，倒也没什么可猜疑的。

既然是为了保护苏青黛，那么说实话应该并不会害了她。况且，君弈还有另一番更深考虑。

“东陵王平日里极少出门，自打从东陵郡归来后也不怎么与人交往走动。要说与她关系比较密切的，除了下官和舍弟，那就只有牧左丞家大公子，以及嵘王府的封先生两位。”

话罢，君弈特地一顿，留给邵季城反应时间。

“牧左丞的儿子我知道，是个没什么算计的纨绔子，喜胡闹但本性不坏，而且与东陵王有表亲这层关系在，多走动走动正常。”邵季城稍作沉吟，道，“那嵘王府的封先生，可是封墨恭？”

君弈点点头，有几分意外。

在常溯城，封墨恭的确算是有几分名气，尤其是名门千金和谋士的圈子中，对他爱慕的人有之，嫉恨的人更多。不过要说一个草芥出身的谋士名字能够深入帝王心中，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难不成，皇帝早就注意到嵘王府这位近乎完美的年轻谋士？

多余的话，君弈没有说，只躬身等待邵季城进一步询问——既然邵季城知道封墨恭其人，那么肯定追问他与苏青黛的关系。

果不其然，邵季城很快抛出另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对封墨恭这人印象如何？觉得他与东陵王交往频繁的原因何在？”

思索一翻后，君弈把准备好的话倾诉而出，愈发从容镇定。

“下官曾在嵘王府抄经，对封先生有几分了解。他是嵘王最信赖心腹，嵘王近两年所作决定，几乎都要参考封先生的意见。不过……”

抬头看着等待后文的邵季城，君弈平静如一潭死水。

“封先生来历身份成谜，下官总觉得，他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