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对她转瞬即逝的惊慌全然没有察觉，笑吟吟甩掉掌心残雪，打趣道：“没玩过雪吗？小时候每到冬天下雪时，孩子们都会搓雪团互相打着玩。亏得你给那只小雪狐起名叫雪团，还以为你多喜欢搓雪团，没想到连一点儿提防都没有。”
苏青黛低头避开他柔和视线，抖落身上碎雪，故作不经心：“没想到的是你居然如此幼稚。”
“幼稚些有什么不好？没日没夜算计已经够辛苦了，有机会放空心思就该尽情享受。”封墨恭弯腰，又搓了一个雪团递给苏青黛，“来，打我试试。”
苏青黛抬头。
逆着阳光，他的笑容看上去那么清晰，眉宇间尽是慵懒平和。事实上她很喜欢他的眉眼，精致却不显女气，不同于她见过的任何男人。只是每次与他对视，她都能感觉到那双眸中透出的窥探味道，这让她十分不舒服。
噗。
片刻奇妙对视后，她终于把手中雪团客客气气摁在他脸上。
“……还真是粗鲁，跟昨天吃面时候一样。”封墨恭苦笑着抹脸，加快脚步追上转身就走的苏青黛，“今冬头场雪，你不会打算就窝在屋子里吧？昨天我听人说，这几日镇上有市集，一起去看看？”
“没兴趣。”
“兴趣是培养出来的。”
“别跟着我。”
“你不喜欢逛，也该想想雪团不是？我可就带了那么一点儿鲜肉，不去市集上买，雪团今晚就要委屈些吃烂肉了。”
很显然，封墨恭已经迅速而准确地掌握了她的软肋。苏青黛停下脚步，深吸口气，蹙眉回头：“以前没人说过你特别讨厌？”
“经常被说讨厌，不过都是那些千金小姐们的娇嗔，骂了跟被夸一样。”见她有所松动，封墨恭优雅躬身，扯着长袖遥指街道，“走吧，市集就在那边。”
奉和镇的市集自然不能与常溯城东西两市相比，没有昂贵的古董玉器，没有天南海北的稀罕奇货，有的多半是普通百姓常用的衣食住行必备之物。这样的市集倒也有好处，新鲜鱼肉鸡肉多且便宜，几个铜板便解决了雪团数天的吃食。
临近市集末端，封墨恭忽然在一处皮毛贩子摊位前停住，翻翻捡捡半天，问道：“可有裁好的貂裘？”
小贩冻得哆哆嗦嗦，呵着热气赔笑道：“有有有，都是好皮子裁的，前几天才缝好呢！咱家这皮毛有纯色的也有带斑纹的，颜色也分好几种，您想要什么样的？”
封墨恭回头，把苏青黛从上到下打量一遍，而后才道：“纯黑，或者纯白。适合她的尺寸，可有？”
小贩探头看看他身后的苏青黛，稍作琢磨，一点头：“黑的有，压在箱底了。二位等下，我去找出来。”
苏青黛抱着肩，并不打算领情：“我不怕冷，你这人情等于白送，还不如给自己披层人皮。”
“我听常白说，内力深厚的人可以寒暑不侵，想来苏姑娘便属于那种功夫极好的。”封墨恭一边翻着碎银一边道，“不过那也只是感觉不到严寒或酷暑吧？实际上身子仍要受影响。你本就有心疾寒症，还是多注意保暖好些，毕竟是发作起来会要命的病。”
苏青黛发现，自己居然无从反驳。
小贩总算翻出两件纯黑色貂裘送来，封墨恭又仔仔细细翻看，最终选了皮毛更为顺滑、光泽更加鲜亮的一件。付了银子，他双手抖开貂裘，朝苏青黛一扬下颌：“转过身去，我给你披上。”
苏青黛稍作犹豫，慢慢转身。
一片温暖轻轻落在肩头，覆盖脊背，柔软舒适。还不等她想要该说些什么，封墨恭又转到她面前，精细系好领口系带，而后退开半步，端着下巴上下端详。
“合身倒是合身，就是感觉颜色差了些。我总难忘那夜你一身红衣的模样，惊艳而不俗气，就好像一直飘荡在夜色里的蝴蝶……”
“行了，从你嘴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可信。”苏青黛不客气打断，一块更大的碎银丢到他怀中。
她不喜欢亏欠别人，特别是他。
封墨恭掂了掂银子：“你到都城后没少花费，又是购置宅院又是大摆筵席，钱都从哪里来的？”
“我自有来钱的方法。”
“这我相信。”收好银子，封墨恭似笑非笑道，“我猜苏姑娘和我一样，都是靠这颗脑袋赚钱的。”
有那么一瞬，苏青黛气息一沉。
与他说话，听着平淡无奇，却处处都是陷阱、都是试探，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骗去些什么。苏青黛收敛气息后迈步前行，语气清淡：“这话放在谁身上都一样，难不成你认为没脑子的人也能赚钱？”
封墨恭不置可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侧：“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行了，反正我从没指望你正八经回答。”
“与不正经的人，没必要正经说话。”
“什么时候苏姑娘的嘴上功夫这么厉害了？”封墨恭故作惊讶，“之前天枢还抱怨呢，说是一见苏姑娘对我恶言相向，就觉得我们两个关系真是好得非同一般。”
打是亲骂是爱之类的市井俚语，苏青黛不是没听过，却从没想过自己对他的态度还能被人误会。虽说有部分原因在于牧天枢的单纯，还有部分原因在于那次沐浴后的误会的确有影响，可她总觉着，性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被硬牵扯在一起，简直荒唐可笑。
“以后离我远些，被人误会都是因为你。”快到旅舍门口，苏青黛加重语气警告。
封墨恭像是受了多大委屈：“怎么能怪我？虽然主要是天枢想得太多，但我与苏姑娘的关系，不是的确比旁人更加亲近吗？否则那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苏姑娘怎会只告诉我一人？”
他这一番话，让苏青黛腾起一股恼火——那天他送药救她一命，虚弱之时她出于感激回答了不该回答的问题，如今竟成了他口中把柄。早知如此，真该给他一脚，让他远远滚蛋。
苏青黛轻咬下唇，忽然蹲下抓起一捧雪握成团，飞快转过身，狠狠塞进他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