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香的回应让气氛变得怪异，场面一度僵滞。

苏青黛皱着眉，愈发觉得这个嚣张跋扈的凌香宫宫主不可理喻，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

凌香做好万全准备坚持要扰乱战局，可以当做是对遥华背叛凌香宫的刻骨恨意与尖锐复仇，但这种要命的节骨眼儿上，凌香为什么要主动黏上高阳云鸿呢？如果说是因为没想到高阳云鸿会与封墨恭和她汇合，那么凌香完全可以拒绝留宿暂住，远离这两个天涯海角追寻她下落的人。

可是那时，凌香选择了留下，就在对立的人身侧潜伏。

是她胆子太大无所畏惧？

是她过度自信不认为自己的身份会暴露？

似乎哪一样假设的说不通。

除非……

封墨恭和苏青黛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看向高阳云鸿时，目光里的同情悲悯满盈得就快要溢出来。

高阳云鸿一咧嘴，干笑：“看我干什么？我是最无辜的一个！”

封墨恭一耸肩，显然不认同他的自我辩解——当一个女人喜欢某个男人，疯狂到为他可以罔顾安慰行走在敌人身旁时，这个男人再说什么无辜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必定有什么原因，才会让凌香对高阳云鸿如此痴迷。

穆春深见几人都不再说话，闷哼一声，道：“你们年轻人的爱恨纠葛你们自己解决。我只想问凌香宫主一句，凌香宫有违规矩插手邦国纷争，甚至利用门派功法来左右战局、扰乱天天拿下，这等令人发指的行为，要如何你才肯终止？”

凌香一双杏眸瞥向高阳云鸿，原本眸中的冷色倐地变暖，像是那三月桃花，又像是四月的和风细雨，绵柔无尽。

封墨恭踢了踢苏青黛鞋尖，目光朝凌香一指，满眼羡慕。

苏青黛板着脸呸他一口。

凌香的神思都集中在高阳云鸿身上，根本没在意其他人举动神情。她朱唇轻绽，妩媚娇柔：“我本不打算留任何转圜余地，就那样让浮余国灭亡才好。可是当我偶然看到高阳大侠的身影出现在常溯城时，我便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一条明路，同时也给了浮余国一个继续留存的机会。”

高阳云鸿失声高叫：“这又关我什么事啊？！”

“怎么就不关你的事？”封墨恭看出些门道，摇摇头，“大哥你总是四处留情，拈花惹草，如今终于遭报应了。这段孽缘是你引起的，理当由你来解决，不管凌香宫主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应该尽力接受。”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个矛头都指向了我？”

高阳云鸿哭笑不得，越听越糊涂，凌香却清醒得很。她赞许地看了封墨恭一眼，而后有若静水投石般，把她可以称之为惊世骇俗的交换条件轻描淡写抛了出来。

“让凌香宫撤出战局，不再插手浮余国政事，可以——只要高阳大侠娶我，并入赘我凌香宫即可。”

一瞬，堂内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什么乱七八糟的？！”高阳云鸿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立刻一声气愤高喝，已然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

势态的发展犹如一出戏，跌宕起伏，充满惊奇。但高阳云鸿怎么也没想到，这出戏的主角居然是自己，而他丝毫不知情。

见高阳云鸿真的动了怒，封墨恭也不再揶揄他，恢复正色对凌香沉沉道：“宫主这等条件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吗？我不觉得。”凌香故作从容。

面对如此微妙局面，穆春深选择了袖手旁观。这位一手培养出数位奇才的君子楼楼主好整以暇坐于榻上，时而看看封墨恭，时而看看高阳云鸿，也会偶尔撇两眼并未瞧上眼的凌香，余下的功夫几乎都在观察同样脚跨庙堂与江湖的苏青黛。

苏青黛被凌香这出奇葩要求弄得头痛不已，对谁在悄悄打量自己浑然不觉，满脑子都在思考要如何对付凌香宫的疯狂宫主。

高阳云鸿与封墨恭不同，他想来自诩君子，从不肯与女人动粗，即便是被凌香气得面红耳赤，也只是踩着地面团团转圈，就像一只热锅上快被烤干的蚂蚁。

“我就不明白了，你针对我为的是什么？”待到稍稍冷静，热锅蚂蚁咬牙切齿问凌香，“既然你的身份全都是假的，想来那些故事也都是随口编造的当不得真。我就说么，我怎就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你？编了一堆故事骗人，又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对穆春深、苏青黛一干人等都抱着不以为意态度的凌香，面对高阳云鸿的质问显得极有耐心且心平气和，刻意放低的姿态令得她先前那种疯狂追求高阳云鸿的举动更加暴露无遗。

“我的确是说了谎，但仅仅是在门派和身世上，高阳大侠救过我这件事却是真的。”那双炽热眼眸凝望着高阳云鸿，仿若少女般在双靥上绽开的绯红，泛着沉迷与痴情的光晕。凌香笑容轻柔，与高傲自负的她判若两人。

“高阳大侠大概是忘了，七年前，就在君子楼后山，你为了帮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驱赶毒蛇，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五年前常山匪患，你一人一弓二十支箭，护着一个不自量力的少女穿过山匪老巢，还用仅剩的铜板给她买了一碗汤饼吃，自己悄悄喝凉水充饥。那些事，对高阳大侠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于我而言，却是这一生都忘不掉的珍贵回忆。”

说这些话时，凌香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恬淡幸福，如世间任何一位坠入情网的女子一般无二。

若非要说有什么差别，大概就是，她的这份情，更深邃，更炽烈，更决绝。

高阳云鸿眸中透出阵阵迷惘，似是想不起来了，又好像脑子里仍残留着一些回忆的碎片。他呆呆看着凌香，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开口：“那两件事，我好勉强能记起，可是你的容貌……我实在不确定那两个人是你。”

“凌香宫历代宫主都是女子，出外行走自然要有些保身之道，换装易容再平常不过。所以，我并不怪高阳大侠认不出我。”凌香随手将垂下的鬓发绾过而后，嫣然一笑，“只要能与高阳大侠在一起，再大的委屈我都能忍。”

苏青黛无声叹息，顺便在心里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