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整颗心都在担心着淑情，哪里还有闲心去理会别人，因此当司机问他在哪里读书时，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司机的问题一样，沉默不语。

司机透过前面的镜子，见枫焦急万分，脸上不由掠过几丝迷惑，放大点儿声音，询问道：“小伙子，在哪里读书？”

枫焦急道：“能再开快点吗？”

司机道：“行。”

枫道：“谢谢！”

司机摇头道：“你是去看朋友，还是？”

枫道：“再快点儿。”

司机道：“小伙子，我们现在已经超速了，幸亏这是在早上，而且上班的高峰期还没到，交警也没有上班，要不然我们早就被罚款了。”

枫道：“我们这么慢，怎么会超速呢？”

司机苦笑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可能是因为你太过紧张和担心了，因此你才会总感觉得我们的车速太慢。”

枫喃喃道：“是吗？”

司机宽慰道：“小伙子，你不要着急，我想你的朋友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不知道枫去人民医院的目的，不知道住院的人和枫的关系，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推测和安慰。

如果言及客人的亲人，无疑是伤口洒盐，雪上加霜，从而增加乘客的感情负担和内心悲痛。

由此看来，这个司机非常聪明。

至少他非常会说话。

枫听到司机这样安慰自己，又如此心善，心中深感欣慰，温声道：“托您的福。”

司机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和枫搭讪。

枫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窗外，暗暗道：“淑情，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啊！”

(六)

校园里。

郑少锋和薛雪相互拥抱，有说有笑，悠闲自得地散步。

薛雪四处张望着，娇声道：“少峰，照片给虎哥看了吗？”

郑少锋摇头道：“还没有。”

薛雪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他看？”

郑少锋道：“等下午冲洗出来，我就给他。”话音刚落，缓缓放开薛雪的细腰，随即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得意道：“有了这张照片，我看聂枫那小子如何向灵儿交代，哼哼哼！”

薛雪道：“看到照片，虎哥一定会乐坏的。”

郑少锋吃惊道：“雪儿，你和淑情不是好朋友吗？”

薛雪道：“是啊，怎么了？”

郑少锋道：“那你为什么要出卖淑情呢？”

薛雪脸色微变，怔了一怔，不悦道：“我这样做，还不都是因为你！”

郑少锋惊讶道：“因为我？”

薛雪道：“没错。”

郑少锋道：“我又没让你去这张拍照，你怎么能说是因为我呢？”

薛雪生气地跺了跺脚。

郑少锋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薛雪道：“不对。”

郑少锋道：“怎么不对？”

薛雪叹了一口气，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郑少锋，娇声道：“少峰，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随便拍淑情的照片呢！”

郑少锋摇头道：“不懂”

薛雪道：“别的我们暂且不说，有了这一张照片，你在虎哥的面前是不是会有面子？”

郑少锋点头道：“好像是的。”

薛雪凝视着远方，淡淡道：“这样一来，我却苦了。”

郑少锋道：“哦？”

薛雪道：“如果这事情让淑情和灵儿知道，我想她们一定会恨死我的。”

郑少锋轻轻捏了捏薛雪的脸颊，温声道：“雪儿，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我保证一定不会让淑情和灵儿知道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薛雪半信半疑道：“是吗？”

郑少锋道：“一定。”

薛雪道：“你不用解释了，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什么人都愿意得罪。”

郑少锋随手将手中的半截烟扔掉，轻轻拦着薛雪的细腰，保证道：“雪儿，你放心，你对我的好，我一定会铭记于心。”

薛雪道：“但愿如此吧。”

郑少锋道：“绝对会！”

(七)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出租车在一个宽敞的街道前停了下来。

太阳美丽耀眼，美的凄凉。

枫付了钱，下了车，利箭一般向人民医院跑去。

“人民医院！”

四个红色的大字。

在朝阳的照射下发出耀眼而诡异的光芒。

枫看了一眼，就冲了进去。

此时在枫的身上，任何规范都已毫无作用，任何道德品行都已不起作用，什么“女子优先”，什么“尊老爱幼”，仿佛在瞬间完全失效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

枫跑到咨询室，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询问道：“急救室在哪里？”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连一句简单的礼貌都忘了，只是冷冷冰冰抛出几个字。

老头慢慢抬起头，淡淡瞧了枫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手指了指左边。

枫道：“左边？”

老头低头看报纸，不再说话。

枫狠狠一咬牙，气愤道：“我问的是具体房间。”

老头道：“左边第二个房间。”

枫冷冷哼了一声，疾步向老头所指的方向冲去。

老头望着枫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哎，世道真是变了，如今的这些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越来越不知道尊老爱幼了。”

王海雄从一个病房里走了出来，神色黯然，就好像是一个被霜打过的叶子，没有半点生气。

枫眼睛一瞥，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王海雄，急忙迎上去，喃喃道：“王院长，淑情……淑情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认出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学校的王海雄王院长，而不是别人，是因为在新生开学军训动员大会上，他曾作为学生的代表上台讲过话，而且还近距离接触过王院长。

当时的王海雄，神采奕奕，笑容满面，谈吐幽默不凡。

而此此时此的王海雄，两眼暗淡无光，血丝缠绕双眼，面容苍白，神情惶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枫瞧着王海雄黯淡的神情，心头一阵心酸，不由暗暗叹息。

王海雄听到有人称呼自己王院长，心里一震，慢慢抬起头，注视着枫，询问道：“你是？”他说话的声音，再也不像新生入学军训动员大会上的铿锵有力，而是变成了一种绝望而苦涩的**。

枫看着一夜苍老了许多的王海雄，低声道：“我叫聂枫，是淑情的好朋友。”

王海雄惊喜道：“聂枫？你就是……就是聂枫？”

枫道：“我就是淑情的好朋友。”

王海雄道：“淑情在里面等着你，你赶快进去陪她说说话吧。”

枫无言以对，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王海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在此时此刻，唯有微微点头才能表达他自己的悲痛。

王海雄慢慢向外走去。

枫一动不动，呆呆望着王海雄，直到瞧不见王海雄的影子时，才收回视线，轻轻推开面前白色的死亡之门，咬着牙走了进去。